我十四岁就跟了大D,那时他还是个代客停车的古惑仔。一心为社团,打起架来比谁都狠。
白天大D打完架,衣服都是破的,晚上我就给他补,他看着我说,以后他成了社团老大,再也不会让我补衣服,而是每天穿得西装革履,带我出门逛街,身后跟着十几个小弟。
他说着说着就傻笑了起来,我也笑了,但没说话。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他能够平安回来就好。
后来一步一步,大D打出了一片天,虽然只是荃湾的一片天,但整个香港的社团,已经无法忽视这个年轻人。
社团就是江湖,江湖是什么?江湖是人情世故。人情世故是用钱砸出来的。
这年头除了钱,谁也靠不住,什么火牛,衰狗,冷佬,肥华,双番东,表面上大D大D叫得亲热,背地里,都是生意。大D总是这样说。
那我呢?我问他。
他就铁憨憨得笑: 你可是我的会计,我的钱都在你那。
我就劝他在外面做事别太张扬,别得罪太多人。
大D说,就是要让人知道自己的实力,过几天就选社团话事人,他志在必得。让我先订上四十桌给他庆功,到时所有地区领导人都得出席。
虽然大D壮志酬筹,但我颇为担心,因为他的对手是佐敦负责人林怀乐。
林怀乐这个人,每天自己买菜,自己做饭,自己开车上下班,身边一个小弟也不跟着。对社团的事情尽心尽力,虽然实力不强,但社团里名声颇高,尤其是在叔父辈的眼里。
但我总觉得此人工于心计,笑里藏刀,那次贵老大跑路柬埔寨,被车撞死了,是他把尸体运回来,风光大葬,这事为他积累了很多名望,但贵老大怎么被车撞死了,就没人知道了。
我能感觉他每次和和气气的动作背后都是对权力的渴望。
大D说,不用担心,谁当话事人,还不是取决于实力,现在他实力最强,又买通了串爆和龙根,不选他选谁,实在不行,就打!
我只是劝他小心,不管怎样,他能够平安就好。
其实和联胜的叔父辈选举,只是表面民主,实际上是邓伯的一言堂,邓伯选了林怀乐,其他摇摆不定的叔父辈就得跟。保险起见,应该把邓伯除掉,大D说不至于,我在想,如果邓伯挡在林怀乐面前,林怀乐会怎样做,会不会除掉邓伯?
后来果然大D落选,大D没法善罢甘休,联系前话事人吹鸡索要龙头棍,吹鸡却出了车祸,并且要做污点证人,龙头棍也落到了林怀乐手里,局势对我们很不利,已经不得不开打了。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林怀乐居然杀了吹鸡的儿子,逼吹鸡自行了断,为了卖大D一个人情,又是威逼加利诱说服了大D,此人做事,果然心狠手辣,但毕竟没有打成,所以对他是一面感激,一面多出来心眼。
往后的日子风风火火,大D跟着林怀乐打进了尖沙咀,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和联胜空前强大,大D很开心,但我知道他是不愿意屈居第二的。
这周末,大D说把林怀乐约出来谈点事情。大D说的事情,我当然知道。我不信任林怀乐,大D就算坏,也坏得耿直。林怀乐做事是没有底线的,如果有,那肯定是他唯一的儿子。
于是我建议约林怀乐两父子钓鱼。老大谈判,家人不宜旁听,但也不宜走远。这样可以帮助他们保持理智,不会做出过激的行为,林怀乐再阴险,也不至于在自己未成年的孩子面前露出本性吧。
枉顾家庭者,必死于家庭。林怀乐应该明白的。
然而大D没钓过鱼,问我钓鱼要带什么。我又好气又好笑:
当然带钓具和鱼饵了,难道带头盔吗?
大D说,谁说钓鱼不能带头盔?我偏要带!
说完就笑了,像个铁憨憨。
我看着他,心里想着:
无论谈判顺不顺利,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大D能够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