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1-02-14

红告示:《红告示》电影剧本


《红告示》电影剧本

文/〔法国〕弗兰克·卡桑蒂

译/郭宏安、胡承伟、赵坚

弗兰克·卡桑蒂是法国新进电影导演,1945年出生于摩洛哥拉巴特的一个中产家庭。到法国后,他先是拍一些短片。1972年他导演的第一部长片《向小偷们致敬》在次年的戛纳电影节上放映,引起人们的注意。1974年他导演了短片《阿尔及尔的回声》,记述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斗争的历史。《红告示》摄于1976年,是卡桑蒂编导的第二部彩色长片。1978年,他拍摄了第三部彩色故事片《罗兰之歌》,取材于法国中世纪同名的英雄史诗,目前已在法国上映。

《红告示》是卡桑蒂的成名之作,该片曾获法国影评界颁发的“让·维果”奖,并在1976年的捷克斯洛伐克卡罗维发利电影节上得奖。与此同时,这部影片还被多次送到世界各地,参加各国的电影节,如在法国的戛纳和阿维尼翁,加拿大的多伦多,美国的旧金山,意大利的佩扎罗及瑞士的洛迦诺等电影节上广泛放映。

《红告示》描写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法国沦陷区人民反对德国占领军及法奸的英勇斗争。影片描述的马努什安游击队由一些侨居法国的各国侨民组成(也有法国人参加),犹太人居多,有不少是共产党人,他们暗杀纳粹军官,炸毁铁路,不幸于1944年2月21日遇害。德国占领当局及法国合作分子杀害马努什安等人之后,在法国各地张贴红告示,诬蔑他们为一帮专事破坏的“罪恶之军”。这段史实当时在法国很为轰动,直至今天,不少人在观看卡桑蒂的影片时都想起了当年张贴在巴黎等地的红告示。法共党员、诗人路易·阿拉贡曾以《红告示》为题写诗纪念马努什安等人,这首诗并被谱成歌曲,颇为流行。

《红告示》可以归于当前在西欧盛行的所谓“政治电影”之列。按卡桑蒂解释:“历史的再现与回顾不应只是作为回忆,而是应当作为现实。”他还说过:“艺术必须成为解放者。我们现在所处的社会容易把人们同他们的历史与文化的根系割断。重新发掘这些根系,这正是我的兴趣所在。”这表明,卡桑蒂编导的这部影片并不单纯是历史的回顾,而带有“以古喻今”的性质。

在当前整个西方电影日趋腐朽堕落,表现暴力与色情的影片大肆泛滥的情况下,象《红告示》表现这种较为严肃的题材,应该说还是不可多得的。就以与它几乎同时出现的另一法国影片《舞会上的小提琴》为例,尽管也同样是表现反法西斯的题材,其中就有裸体镜头的穿插。然而,反法西斯抵抗运动毕竟是不太新鲜的题材,影片作者为了吸引观众注意,自始至终采用了过去与现在交织、戏剧演出与电影表现溶合的手法,这可能就是西方评论界某些人所称道的此片的“新颖”之处。至于有人称之为“具有历史辩证法”,是“连接三十年历史的桥梁”等等,显然属于不着边际的吹捧之词。当前,西方(尤其是法国)有不少电影导演都标榜自己的影片是采用了布莱希特的“间离效果”手法。卡桑蒂在有关此片的访问记中也是这样声言的。这个电影剧本为我们研究这个问题提供了较为具体的材料。

卡桑蒂在影片中着力歌颂的法国共产党人,在抵抗运动中确实作出过应有的贡献,但是该党领导人在反法西斯斗争胜利之后走上了修正主义道路,向资产阶级交出武装以换取高官厚禄,这种种行径已广为人知。卡桑蒂既然声称他回顾过去是为了“现实”,那么他所着力表现的东西,包括一再引用阿拉贡的诗句,显然与今天的法国政治斗争密切相关,作为所谓“政治电影”的一个特点,这也是很值得我们加以注意的。

此剧本根据法国《前台》杂志1976年9月号(174期)译出,该刊标明是“完成台本”。

——译者

两段片头字幕:一段映出影片制作者,另一段映出《本片曾获得让·维果奖》,然后,银幕呈黑色,同时开给本片演员们的一段对话。

马里奥/阿尔封索(注1):(画外音)听着,不要忘记这一切发生在三十多年前;我们之中大部分人还没有出生。

拉兹罗/博佐夫:(画外音)三十年,还不那么遥远,人们还不曾忘记他们为何而生,为何而死。

吉他声起。

罗歇里奥/马努什安:(画外音)不,我想的是,我们将怎样谈论他们,表现他们;关于他们,我们几乎一无所知。

拉兹罗/博佐夫:(画外音)其实,这很简单……他们是些和我们一样的男人和女人!……

罗歇里奥/马努什安:(画外音)不,他们恰恰和我们不同!尽管他们的斗争同我们的相似……

拉兹罗/博佐夫:(画外音)我们将从历史事实出发,而他们的历史也将是我们的历史。

罗歇里奥/马努什安:(画外音)让我们从头开始……

乡间——外景,白天

全景,阳光普照。一队男子从林中走出,进入一片空地。一个德国军官,几名看守及他们的俘虏步履缓慢地朝我们走来。小提琴取代吉他,杂以鸟鸣。

罗歇里奥/马努什安:(画外音)1944年2月21日,二十二名男子,都是移民游击队员,在瓦列里山上被德国人枪毙。这支游击队中唯一的女子,数月后用斧头被砍死在斯图加特的一座监狱里。(稍停;全景,自上而下俯拍这一队人。他们朝左侧走去。接画外音)弗莱纳,1944年2月24日。亲爱的梅丽奈,我亲爱的小孤儿。几个钟头之后,我将不属于这个世界了。这于我仿佛是生活中的一次偶然事故。(中景框出:先是德国人,后是俘虏,一个一个地走出画面。囚徒们麦情严肃。有几个拉住紧裹在身上的大衣的领子。伊姆尔·格拉兹衰弱得不得不由他的一个同志扶着。行进非常援慢。画外音)我不相信这是真的,然而我知道我永远也见不到你了……我能给你些什么呢?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同时一切又都很清楚。我作为志愿兵参加了解放军,而我死在距胜利、距目的仅咫尺之遥的地方。祝那些在我们之后还活着、将品尝明日的自由与和平的甜蜜的人们幸福。在这临死的时刻,我宣布,我对德国人民不存任何仇恨。(马努什安走至近景的位置,他前面是雷蒙,后面是丰塔诺。镜头跟马努什安,从右至左成全景,随即镜头拉出,前面的人出现。画外音)德国人民和所有其他人民,将在战后和平友好地相处,而这场战争不会继续很久了。祝大家幸福!(马努什安侧影,半身特写。全景向左,直到看见他在同伴们中间的背影。轻推,人物远去,然后向左成全景,映出一防御工事的边缘,那里长着一片极绿的草。第一披俘虏已排成一行,肩并着肩,面对一挺在左侧可以看见的机关枪。接着,最后到的人被看守安排好位置。画外音)今天,阳光明媚。眼望着我如此喜爱的太阳和美丽的大自然,我向生活,向你们大家,向我亲爱的妻子,向我亲爱的朋友们告别。我紧紧地拥抱你,拥抱你的姐姐,拥抱远近所有认识我们的朋友。我把你们大家紧贴在我的心上。永别了。你的朋友,同志,丈夫,米歇尔·马努什安。

镜头移动,成二十二名被判死刑的人的全景,四分之三正面。在他们前面,五个德国士兵(背影)举枪瞄准。

一俘虏:(唱马赛曲)光荣的时刻已来临。(德国人半转身,从右侧出画面)专制暴政压迫着我们,祖国大地在痛苦呻吟。

马努什安举起左拳。第一段片头字幕(黑底红字),管弦乐声起。

万森弹药库——外景,白天

梅丽奈半身特写,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中长的红棕色头发衬托出一张笑盈盈的脸。她后面,可以望见一个乐队和弹药库的周围。

梅丽奈:那么,你们是要编一出关于红告示的戏了?

马里奥/阿尔封索:(特写,四分之三正面)是的,一出戏……

字幕映出片名,然后回到梅丽奈,紧凑的中近景。

梅丽奈:从哪儿开始?

拉兹罗/博佐夫:(特写,正面)我们想让您讲讲这些人的历史。

梅丽奈:(画外音)可以,但是,讲故事呢,(特写映出梅丽奈,正面)还是讲历史?因为你们知道,在历史中……(镜头对准注意倾听的拉兹罗·萨博。画外音)移民没有什么地位!(关于剧本的片头字幕,然后是梅丽奈的特写)可是,事实肯定是有的……一支外国人组成的游击队,二十二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玛娅·沃苔斯卡的特写,注意倾听,在左侧。除了音乐声,还可听到打锤的声音。画外音)他们是高尚的……1944年2月的一天,他们被德国人枪毙了。(字幕映出影片技术人员的姓名。画外音)可是请告诉我(镜头对准她,她望着右侧)谁扮演马努什安?

马里奥/阿尔封索:(画外音)是罗歇里奥·伊巴内兹(她转身向左。马里奥·贡萨雷斯侧面特写。他指着罗歇里奥·伊巴内兹)那边,梯子上。他是个巴斯克演员。

伊巴内兹的半身特写。他把一架手风琴挂在树上,音箱敞开着。他转身向着我们。

罗歇里奥/马努什安(向不指定的人大声说):这样行吗?

阿兰(画外音):不行,根本不行,有叶子……

罗歇里奥/马努什安:(轻蔑的嘲枫)啊,这样还不行?

阿兰:(画外音)不行。

罗歇里奥/马努什安:(笑着,把纸戴在头上。嘲弄地)这样呢?

他引起画外一片笑声,然后取下那滑稽的帽子。有关音乐的字幕。

罗歇里奥/马努什安:(天真地,画外音)好,那就换个地方。……

梅丽奈:(侧面特写)但是,为什么在广播的新闻中,在报纸上老是那样大肆宣传?(她面向我们;她伸直了食指,指指点点地强调她的话。)这一点在你们的戏里也得谈谈。(她垂下眼睛。字幕映出制片人,然后是皮埃尔·克雷芒蒂的半身特写,注意倾听。画外音)他们想说,抵抗运动,那是些外国人干的(她的正面特写),用他们的话说,是些外国佬。他们说(激动):“看哪,这就是罪恶之军,犹太人,赤色分子,他们拿伦敦的钱,拿莫斯科的钱。”(她垂下眼晴,沉思)是啊,我说过那是在1943年底,德国人到处败退。(拉兹罗·萨博的特写,注意倾听,画外音)尤其是在俄国一线,甚至在法国(镜头转向她),抵抗运动也给他们以可怕的打击……(字幕:制片。画外音)炸火车(玛娅·沃苔斯卡的特写,画外音)而我们,大家再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大家在战斗……

字幕:它们是二十三个人,当机枪开花时,

二十三个人过早地献出了他们的心

阿拉贡

梅丽奈:(画外音)你们想象不到……

牢房——内景,白天

大厅全景,它处于一座德国监狱中。光线从墙上开得很高的窗子射入,沿墙站着好几个俘虏。身着制服的德国人看守着他们。里面,人们望见更密集的一群人和聚光灯。那里有一德国军官。

德国军官:瓦兹布劳特(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瓦,兹,布,劳,特,沃尔夫。(慢推对准他,摄影师坐在他身旁,借助聚光灯光,一个一个地拍摄靠墙站着的俘虏,一个法国记者身穿玛蒂脂长雨衣,记录德国军官的话。)波兰犹太人,十八岁。写上,一次暗杀,三次炸火车。

电影摄影师:(关上摄影机的马达)好。

一德国看守抓住瓦兹布劳特的胳膊,把他拉向右侧,置于俘虏的队伍中。另一看守把下一个从左侧等着的一群俘虏中拉出来,拉到光亮中。继续摇。同样的动作。

德国军官:格杜尔蒂格。波兰犹太人。不要登到告示上去。

电影摄影师:好。

当下一个俘虏站方位置,场面转到聚光灯后面,成中景。近景,电影摄影师的背影,面对年青的抵抗分子,他身着外套,脸色阴沉。左侧,德国军官的侧影,右侧是法国记者。

德国军官:托马·艾莱克。(对电影摄影师)等一等!(对看守)把一把钥匙放在他手里。(一看守给艾莱克拿来一把英国钥匙,让他弯起胳膊,使钥匙突出。对艾莱克)看镜头。(年青人的半身特写。画外音)把他放在炸火车的人里面。八次作案。

电影摄影师:(回到前一景,一摄影师走近年青人拍照)好。

一看守拉艾莱克胳膊。下一个人的中近景。镜头随他横移成全景,当着守使他背靠墙时,成紧凑的中近景。他显得更轻松些,听到叫他时,目光中充满挑战的意味。摄影机开动。军官四分之三背影。

德国军官:丰塔诺。(一看守让丰塔诺端正姿势。军官转成侧面,向着画外的记者)意大利共产党人。十二次暗杀。

他抽了几口香烟,然后扔掉。

电影摄影师:(画外音)好。

丰塔诺被拉出画面。墙被照亮,片刻,随即来一身材高大、精力饱满的人,衬衣领子扣着,双目低垂。

德国军官:罗歇·卢克赛尔,十八岁。法国人。(小伙子紧盯着军官)别把他放在告示上。

电影摄影师:(画外音)好。

卢克赛尔被拉出画面。宽中近景,下一个被带来面对镜头(平摇),直至前一景的范围。一只手推他靠着墙站好。

德国军官:这一个是阿尔封索,写上(逆拍:摄影机和开动马达的电影摄影师的侍写,画外音)西班牙人,赤色分子,七次暗杀。

阿尔封索正面半身特写。棕发,目光严峻。

电影摄影师:(画外音)好。

军官、电影摄影师、记者及一看守的中景。

德国军官:格勒兹瓦兹(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格,勒,兹,瓦,兹。(格勒兹瓦兹的半身特写,面孔极消瘦,目光严峻。金发,着皮大衣。画外音)波兰犹太人,两次暗杀。

电影摄影师:(画外音)好。

德国军官:(中景)里诺·戴拉·奈格拉。(年轻人的半身特写,瘦削,棕发。着外套,衬衣领开着。)意大利人,十九岁。这一个,别放在告示上。(中景。对记者)重点最好放在波兰和匈牙利的犹太人身上。

电影摄影师:好。

全景:另一人被推向摄影机(全景),在摄影机前成中景。他向记者投以仇恨的一瞥。他举止自豪而高傲。

德国军官:马赛尔·雷蒙。二十一岁。波兰犹太人。(雷蒙讥讽地微笑)他是最危险的凶手之一。

记者:(对电影摄影师)别拍,他笑呢,这不好。

一武装看守粗暴地让年轻人靠在墙上,但他还是那付满不在乎的样子,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灰色长外套,有白色细纹。

德国军官:(对画外一看守)拿手枪来……

一支手枪递给军官,他转而递给雷蒙。德国人把雷蒙拿枪的那只手摆放得很显眼。俘虏的正面半身特写,手指举到齐下领的地方。

记者:(画外音)开拍!

德国军官:(画外音)十三次暗杀。

电影摄影师:(他和摄影机的特写)好。

雷蒙的中近景。德国军官将手枪拿走,然后雷蒙被一看守拉出画外。等待传讯的一队人的中近景。其中,人们认出了马努什安和博佐夫,一看守将后者带到摄影机前(全景,平摇)他走到墙根成中近景。他比其余的人都年长,黑色卷发,窄额头,脸色阴沉。身着大衣,围一大羊毛围巾。前景,德国军官侧影。

德国军官:这一个,叫博佐夫。(电影摄影师的特写。画外音)博,佐,夫。(博佐夫半身特写。画外音)匈牙利犹太人,炸火车的头子。(一队人的中景,正对电影摄影师)您写上二十次暗杀。

电影摄影师:好。

马努什安的半身特写,他在奥尔加和一看守身旁,该看守将他带至摄影机前(全景、摇)同时,军官和正在右侧出现的记者说话。马努什安面目清晰,胡子两天未刮,栗色头发蓬蓬松松,衬衣领子开着。目光严肃。

德国军官:(画外音)马努什安,亚美尼亚人。您在告示的下方用黑体字写上,匪帮头子。五十六次暗杀,死五十,伤六百。

记者:(重复和记下)死五十……伤六百。

电影摄影师:(画外音)好。

一只手将马努什安拉出画面外。大厅尽头全景。一年轻女人(全景)被带向处于前景的摄影师。镜头移动至对准奥尔加的全景的位置,在被照亮的墙前面。摄影师拍照一次。

德国军官:就是她,罗马尼亚女人。

奥尔加的半身特写,仪态非常庄重。她穿一条灰色裙子,棕发,梳得整整齐齐,嘴唇涂了口红。

记者:(画外音)奥尔加·班西。

德国军官:(画外音)正是。当然,不把她放在告示上。一个女人也不要。(她垂下眼睛;成全景)那不好。

看守拉奥尔加。镜头向右平移,映出一排俘虏。军官和记者朝我们走来(拉成全景)。德国人翻阅记录。

电影摄影师:停!

德国军官:(对注意倾听的记者)把告示弄成红色。这张告示应该令人生畏。而红色是令人生畏的!

他们走出画面。看守们推俘虏跟上,向右。他们都走出画面。在景的深处,还分辨得出电影摄影师和摄影师,后者点着一支香烟。

弹药库——外景,白天

弹药库旁一条小径的全景。从景的深处走来一男子,矮小,肥胖,秃顶。他身着大衣,手中提一柳条篮子,看得见内中有一大面包。他满面春风,好象认出了画外什么人,打了个手势。梅丽奈,背影,从右前方进入画面,惊呼。

梅丽奈:(惊喜交加)阿勃拉哈姆!

他们相遇,拥抱。

阿勃拉哈姆:你好,梅丽奈。

梅丽奈:(向他伸出手,陪伴他走向我们。喜悦地)噢,阿勃拉哈姆!你来了!……我不知道你也该来。

阿勃拉哈姆:(全景随他们向右)你知道我那一天碰见谁了吗?

梅丽奈:告诉我,你妻子来不了吗?

阿勃拉哈姆:(他们站住;中近景)不,她来不了……告诉我,你知道我那一天碰见谁了吗?

梅丽奈:(抱住他的脖子,充满友情地抚摩着他的头发;他徒然地试图让她听他说话)让我看看你……从上个月以来,你又掉了些头发……这可不行啊!……

阿勃拉哈姆:(有些不耐烦;一些人从他们身后走过,人们听见打锤的声音)听我说……你知道我那天碰见谁了吗?

梅丽奈:(指篮子)知道。可你篮子里是什么东西啊?

阿勃拉哈姆:(极不耐烦)知道……这是为了野餐啊!听着,让我说话,不然的话,我可要走了……你知道我那天碰见谁了?

梅丽奈:(故作顽皮)那你说说……有谁不让你说话?……我!?……看!(她扳住他的肩膀,让他转向右侧。随他们的目光成全景。人们看到两个女人在存衣处前弄姿作态。四人中景)看,我的同伴在那儿!啊,我多高兴啊!(梅丽奈的女友们看见她显得很高兴。她们赞赏她的裙子,三个女人用亚美尼亚语说了几句话。梅丽奈笑了,然后拉着三个人向右侧走去)来呀……来,我给你们介绍……(随他们成全景,轻推,此时拉兹罗·萨博进入画面,手推一自行车。他们站住。中近景)先生,是您扮演博佐夫吗?

拉兹罗/博佐夫:是。

梅丽奈:(转向阿勃拉哈姆)阿勃拉哈姆,你还记得博佐夫吗?

阿勃拉哈姆:当然记得……在西班牙国际纵队!

拉兹罗/博佐夫:(对阿勃拉哈姆,极感兴趣地)啊!您认识他!?

阿勃拉哈姆:(热烈地握住拉兹罗伸过来的手)是啊,很熟悉!

拉兹罗/博佐夫:啊!我很高兴和您认识!

梅丽奈:(对拉兹罗)可是……您推辆自行车干什么?

拉兹罗:这……我得走了……请原谅!一会儿见。再会!

梅丽奈:再会!

博佐夫向左离去。全景跟他,阿勃拉哈姆和梅丽奈化出。

阿勃拉哈姆:(对梅丽奈)你知道,(画外音)他是最优秀的爆破专家之一,在西班牙搞破坏活动……

拉兹罗出画面,人们看到一个女人朝我们走来,全景。她装束俭朴,着灰大衣,头发几乎白了。全景随她向右,又见梅丽奈和阿勃拉哈姆。

梅丽奈:(画外音)啊!是的,(镜头朝着她)我想起来了!……好,来呀……咱们到那边去……

梅丽奈及其一群往景深处越走越远。全景随那女人现出弹药库的一处,意大利喜剧团的演员仍正在一个台上排练。女人站住(近景,背影),望着穿杂色百衲衣的丑角进行的滑稽决斗。她身旁,一演员在扫地。一男子从左侧入画面,看了一会儿场面,在台的一角放下手中的包裹。他打断演员们。

吉安卡洛:Scusate mi。Ma……ma che fate?(意大利语:请原谅,你们在干什么?)

马里奥/阿尔封索;(从台尽头站起;演员仍看着那人,丑角摘下面具)Teatro。Si Si。(意大利语:排戏,是的。)

吉安卡洛:Siete Italiani?(意大利语:你们是意大利人?)

马里奥/阿尔封索:不,不。您是邀请来的吗?

吉安卡洛:是的。野餐会在哪儿?

马里奥/阿尔封索:(指右方一处)在那边……

吉安卡洛:谢谢。

他向右走了几步。

马里奥/阿尔封索:(招呼他)喂!您忘了……

他指了指客人回来找的包裹。前景,一年轻姑娘到,神色匆忙。她胳膊上抱着好几件衣服。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转向她,叫住她。她们成中近景。

阿尔封索太太:请问小姐!

年轻姑娘:什么事?……

阿尔封索太太:(声音卑微,胆怯)人家让我来……我是阿尔封索太太。我的儿子,赛莱斯蒂诺(注2),是在红告示上的……

年轻姑娘:(非常和蔼)当然了……等一等!(她转向右侧,喊叫)马里奥!……(一会儿,马里奥从右侧入画面)马里奥,过来看啊!这是阿尔封索太太……(对女人)是他将要扮演您的儿子……好,你们谈吧。

她向左侧跑出。

马里奥/阿尔封索:您好,太太。

阿尔封索太太:您好,先生。

马里奥和阿尔封索太太向右侧走去,全景镜头摇跟。

马里奥/阿尔封索:(语含歉意)我不太象他。……

阿尔封索太太:那……他略微比您高些。……

马里奥/阿尔封索:来吧,让我向您介绍其他人。

人们看到在弹药库遗址准备好进行野餐,许多人已聚在那儿,有客人,有演员。

阿尔封索太太:可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马里奥/阿尔封索:(搀着她的胳膊,引导着)准备庆祝,因为要演一出关于红告示的戏。就是为了这才邀请您的呀。……

他把她拉向左侧。摄影机跟着平摇,镜头向右移,对着一群客人,然后对着罗歇里奥·伊巴内兹,他爬梯子,往树上挂花环(半身特写,仰拍),钢琴声起。镜头围绕梯子上的罗歇里奥移动。一演员向她递花环。

演员:是,你刚才跟我说什么来着?

马努什安:是……我说……那是1937年4月的一个星期日。大家乘火车出发去诺让……我想起来了,大家说:瞧,这是夏季的第一天!(他把胳膊肘支在梯子上,下颌托在手里。接近全景略俯,更多地包括他谈话的对象)就在这一天,他们有计划地轰炸了盖尔尼卡。对我们大家来说,这是一声警报……这是一国人民的呼声……它召唤其他国家的人民。那里关系着自由的前途。于是,从欧洲,从美洲,从全世界各地,人们动身去西班牙。(博佐夫的全景,他走出森林,在一条乡间小路上推着自行车。赛德隆四重奏团音乐声起。画外音)有些人……很多……步行几百公里、几千公里去西班牙参加国际纵队。(博佐失走近一农民问路。但其声音被马努什安的盖过。画外音)他们中间,博佐夫……看,那边,你看,说话的那个。(格杜尔蒂格朝我们走来,步伐坚定。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拉。他摘了一个苹果,边走边吃,然后,全景跟,他又摘一苹果。画外音)你看,还有格杜尔蒂格,一个波兰工人的儿子。他十九岁参加国际纵队,1942年参加移民抵抗部队。(中近景,阿尔封索从一堆石头后走出。全景向左,他成侧影。他拿着一个包儿,头戴巴斯克软帽。他蹲下,从水管中接水,洗脸。他看看镜头。画外音)还有赛莱斯蒂诺·阿尔封索,共和国军队的中尉。为了继续在西班牙开始的战斗,他加人了抵抗运动。

希特勒的肖像草图特写,贴在一块木牌上,两个人举着,旋转。一些男人从左侧出画面,跳舞的人随俄罗斯乐曲起舞。几个人坐在右侧一条凳子上(全景)。手风琴手走进跳舞的人中。镜头随他成全景。他们看到罗歇里奥和演员阿兰·索罗蒙坐着。手风琴手出画面,只剩他们两人。推至中近景。

罗歇里奥/马努什安:(继续摇)你看那个穿白色短上衣的姑娘……(全景成他的侧影;手指着画面外某处)那是奥尔加·班西。她因为政治原因二十岁上离开罗马尼亚。她丈夫是个诗人(奥尔加和她丈夫半身特写,他仍在跳舞;手风琴手在他们身后。画外音)叫亚历山大·雅尔。

亚历山大·雅尔:(眼睛望着奥尔加的肚子)你觉得这小子健康吗?

奥尔加:嗯,当然。(他们站住,镜头侧重奥尔加)但你为什么说“这小子”?这会是个女儿,我肯定……

他们起舞,始终是半身特写。

亚历山大·雅尔:你给她起个什么名字?

奥尔加:多洛莱斯。

亚历山大·雅尔:象热情之花一样?

奥尔加:是的。

他们旋转出画面。摄影机对准一邀请来的年轻女子:那是多洛莱斯,她看着他们跳舞(半身特写,俯拍)手风琴手半身特写,他穿梭于跳舞的人中。他走出画面。镜头停在一金发年轻女子和她的舞伴赛撒尔·吕西卡尼身上,他戴着帽子。雷蒙和他的女朋友的宽中近景,他们坐在一酒桶的两边。边喝边敲。近景,意大利客人入画面,随即出画面。

雷蒙:(叫他)Commandatore!(女朋友倒满一杯酒)Come stai?(意大利语:指挥官!你好吗?)

雷蒙装作用手枪对准对方,后者回到对方,举起双手。

吉安卡洛:Bene。Tu?(意大利语:好,你呢?)

雷蒙:Non e male。Un Po di vino?(意大利语:不坏,来点酒?)

姑娘递给他一杯酒。

吉安卡洛:Come no!(意大利语:那当然!)

雷蒙:(他们举杯,碰杯)A la fraternita!(意大利语:为了友爱!)

吉安卡洛:Bveiamo!(意大利语:喝!)吕西娅!

(意大利客人吉安卡洛退下,镜头随他成全景,看到他的妻子,一个相当粗壮,热情奔放的意大利女人。一演员蹲在桌子上帮她切西红柿(中近景)。她叫吕西娅,五十岁。穿着考究,戴一项链;他丈夫温柔地抱住她的肩膀。

吉安卡洛:吕西娅,vieni,vieni ballare!(意大利语:来,来跳舞啊!)

吕西娅:No。Non passo。(意大利语:不,不行。)看:我事儿多着哪!我什么都得干。已经晚了!

演员:去吧,太太。去吧,我们来管。

吕西娅:(亲切地拍着他的膝盖)您,您是个attore。(意大利语:演员)您不象我那样会做菜(另一演员拿来一箱酒),您也不会做la pasat。(意大利语:小面片。)(画面外掌声可闻)看您的同伴,他不知道应该往锅里放盐……

吉安卡洛:(拍着她的肩膀)Stia ziat。(意大利语:少说点。)跟我们的朋友礼貌些。……

吕西娅:可我很礼貌啊!(狡黠地)既使我不礼貌,可我会做la pasta!

演员站起来,从右侧出画面。吉安卡洛试图拖走吕西娅。他拉住她的胳膊。

吉安卡洛:怎么样!Andiamo ballare!(意大利语:来跳舞吧!)

画面随他轻移向左。

吕西娅:(擦手)Aspetta,aspetta!(意大利语:等一等!等一等!)

他拉着她的手,走向我们,直到半身特写的位置。

吉安卡洛:In giro,andiamo。(意大利语:转啊,来吧!)

他们进入舞场。克雷芒蒂和阿尼赛·阿尔维娜跳舞,半身特写。

朱利安:(画外音)您跳舞吗,小姐?(朱利安·内古莱斯库和多洛莱斯半身特写。她坐着。她的脸庞秀气迷人,然而很严肃。他俯身向着她。她摇摇头,表示“不”。近景,掠过一对跳舞的人。年轻人过来坐在她身旁,在台阶上。框入)我可以坐吗?(她不回答,有点犹豫)您知道,我,我是剧团的,(她望着他)我是演员……我扮演斯巴达戈·丰塔诺。他是意大利人,而我,我是罗马尼亚人。(年轻女人的眼中表现出兴趣)……您不了解罗马尼亚吧?

多洛莱斯:Cunose foarte bine Rominia。(罗马尼亚语:我很了解罗马尼亚。)

朱利安:(按着她的肩,高兴地)您是罗马尼亚人?

多洛莱斯:(俏皮地)您可真是个心理学家啊!

跳舞的人们的半身特写,其中人们认出奥尔加和她丈夫,手风琴手半身特写,连同吕西娅和她丈夫,他们跳得兴高采烈,梅丽奈和扮演1934年的她的那位年轻女人的半身特写。她仍坐在台阶上。梅丽奈打量着年轻女人(秀气的脸,脖子上一条红披巾),手放在她的手上。

梅丽奈:我跟您谈谈我和马努什安的相遇。(对摄影机)那也是这样一个舞会,1934年,援助和支持亚美尼亚委员会举办了一个联欢会。我呢,我被指派管收款……

中近景,年轻的梅丽奈在收款台旁,舞曲继续着。马努什安入画面,把手放在梅丽奈身后的桌子上,俯身向着她。

马努什安:您愿意跳舞吗?

她显得为难。他们共同转向在画外说话的女人。

女人:(画外音)去吧,去吧,梅丽奈。跟马努什安跳舞去吧!我来照顾收款。

梅丽奈对这一提议显然感到高兴,马努什安拉着她的手走向舞场。后景,几个人坐着,看着跳舞的人。镜头随他们两人平摇至左。他搂住她,开始旋转(半身特写)。他们后面,是那幅为演戏而画的希特勒的肖像。

马努什安:您愿意看看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姑娘的照片吗?

1934年的梅丽奈:(犹豫)如果您愿意……

他们停下,其他跳舞的人在他们周围转。马努什安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梅丽奈看着,不解。

马努什安:这就是。

1934年的梅丽奈:我不懂……

马努什安:(翻过镜子)不,不!仔细看看!

她更仔细地看,看见自己的面孔映在里面,微笑。他把镜子放回口袋,重又拉她跳舞,脸贴着脸。

手风琴手的中景,现时的音乐取代赛德隆四重奏团的。近景,多洛莱斯的侧影,坐在乔治·赛尔(他扮演德国军官)身旁。全景对准正在化装的马里奥。阿尔封索太太坐在一旁,对化装提出意见。近景,一对跳舞的人过去,两个人抬着一张桌子走过,桌子上坐着一个人,拿着一把张开的伞。推出马里奥。

阿尔封索太太:那好象是真的血……您知道,他们受到多么大的折磨啊。审讯中,我一直设法打听赛莱斯蒂诺的消息……(全景框出二人,她为侧影,他为正面,望着她)我看报,听广播……对他们满腔仇恨!……有一次,我获准去看他,在弗莱纳监狱。啊!在那儿,他们让我等着!很久……几乎一整天……在我等着的时候,有一个囚徒唱起歌来。好象是《摘樱桃的时候》……真的,我不能完全肯定……于是,看守们让他住口。可是,监狱里,所有的囚徒都唱起来了!……而我却没有再看到赛莱斯蒂诺……

一演员进入画面,拿着一本影集。他给马里奥看一幅照片,马里奥看,女化妆师也看。

演员:看:这张照片!这是纳粹的大杰作,正好是在战前。这对你们的场面有用……希特勒建立起来的国家社会主义应该统治一千年!

马里奥/阿尔封索:这正是这场戏的思想。拿去给乔治看看。

演员:他在哪儿?

马里奥阿/尔封索:他在穿军官服,那边,后面……

演员:(拿起影集)好。

演员走出画面。镜头渐近,框出马里奥和阿尔封索太太成紧凑的中近景。女化妆师给他化装嘴唇。马里奥放上一付假牙,然后,人家把他的脸须涂黑。他倾听着,双臂交叉放在胸前。

阿尔封索太太:可是……现在你们要演什么?

马里奥/阿尔封索:我们要演盖世太保审问赛莱斯蒂诺。

阿尔封索太太:您知道……我不知道您是否感兴趣,但是人家跟我讲过,有一次,阿尔封索被盖世太保审问——被法国警察审问。反正,总是法国警察审问。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军官给了他一支香烟。赛莱斯蒂诺拿起来,一直抽到烧手指头……然后,他掐灭了,对军官们说:“我抽完了,你们可以开始工作了”。

盖世太保办公室——内景,夜

中景对准德国军官,正面,坐在办公桌后。近景,赛莱斯蒂诺背影。一盏灯照亮房间,明暗清晰。

德国军官:(读)“马努什安游击队之根本目的在于置全世界于红色恐怖之下,其活动不仅针对着德国军队,也针对着法国人民,应该指出法国警察表现了巨大的忠诚。”(他抽了口香烟,折起报纸,直接对阿尔封索说话;开始慢推,阿尔封索化出)我对你们免去某种纯粹描写性的语言,在这种描写中,人们谈到你们邪恶的目光,表现出犹太人的虐待狂,谈到你们钩形的鼻子,谈到你们菜花形的耳朵和麻一样的头发……你们象我一样知道,从被捕的数百名恐怖分子中挑选出二十三名并非出于偶然,而在这场审讯中,应当有强有力的、有代表性的人物。我没有弄错。(他在烟灰缸中熄灭烟头;他的口气想要表现得友善)自从我看见你们在我的办公室里走过,我就开始很好地了解你们,和……(稍停,他拿起一烟盒)这么说吧……器重你们了!(他给阿尔封索一支烟,后者的手进入画面,拿烟)你们,共产党人,(他盖上烟盒,划着一根火柴,伸给阿尔封索,阿尔封索半身逆拍特写,他朝火俯下身去,点着烟,然后又坐在椅子上,目光冷淡。画外音)从一开始,你们就是主要障碍!在希特勒取得政权之前很久,我就一直知道这一点。(镜头对着他,半身特写)国家社会主义实际上并未建立一种政治制度。元首的天才在于超过了拥他上台的银行家(镜头转向阿尔封索:他一个劲地抽烟,对德国人的说教似乎不感兴趣。画外音)和工业家们的期望。几年前,我考试军官。(两人中景,偏重军官)我常常提出这个问题:第三帝国之后是什么?某些人回答说:是第四帝国。笨蛋!(阿尔封索成紧凑的中近景,抽完香烟;香烟燎着了手指。画外音)第三帝国之后,还是第三帝国,也就是说,永世长存……这一点,我确信无疑。

阿尔封索:(熄灭烟头。军官的手进入画面,拿着烟盒。阿尔封索神气凛然)我抽完了,你们可以开始工作了。

德国军官:(中景对准他。他放下香烟)好!(他把灯转向阿尔封索;对准阿逆拍,晃得他睁不开眼。画外音)让我们回到暗杀利特尔博士吧。

巴黎街道——外景,白天

影片主题音乐声起,军官继续说话,朱利尤斯·利特尔坐在汽车里的特写,(仰拍)。

德国军官:(画外音)朱利尤斯·利特尔1943年9月28日8点45分在巴黎彼特拉克街被暗杀。……

汽车前驶,建筑物在利特尔头后闪过,他戴着标有盖世太保骷髅头徽的帽子。逆拍司机,四分之三背影(半身特写,轻度仰拍)。街道在他眼前闪过。镜头回到利特尔。汽车拐弯时被雷蒙追上。

利特尔:(害怕,叫司机)汉斯!

快速的全景,雷蒙追上汽车。他站到踏板上,用手枪向司机射击(半身特写,仰拍)。他跳下来,走出画面。汽车(和摄影机)停下来。汽车内景。前景:阿尔封索穿着蓝布工作服走近,向利特尔开枪,走出画面。远处一个同伙,穿司机服,站在他的的汽车旁边。阿尔封索想第二次射击,但是手枪卡壳(半身特写,仰拍)。雷蒙从右侧走进画面,开枪,然后非常迅速地装好子弹,再射,他的任务完成了:他向阿尔封索示意,阿尔封索从右侧消关,他自己在左边远去。远处,第三个同伙示意道路畅通。俯拍德国汽车全景,汽车里躺着利特尔和司机。中景,阿尔封索走在一条小路上。全景镜头拍摄他经过,他的侧影、背影。塞纳河上一座桥梁展现在他的面前,他不时地向后面偷看着。

弹药库——外景,白天

全景:前景,马努什安的背影,他在等阿尔封索。阿尔封索从景深处走来,马努什安走了几步,迎上去。

阿尔封索:把他干掉了!

马努什安:跟我说说。经过怎么样?

阿尔封索:不出所料。

他们拥抱,然后搭着肩向我们走过来。

马努什安:哎,说说!

一个年青女人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多米尼克·瓦朗丹。

多米尼克:马里奥,你来得正好!

马里奥/阿尔封索:(惊奇地)出了什么事?

她停下来,一只脚踏在阶梯上,整理鞋子。

多米尼克:你会看见……

马里奥/阿尔封索:(惊奇不正)出了什么事?

马里奥和罗歇里奥继续走着(全景,摇镜头)。

罗歇里奥/马努什安:你一会儿就能看到,没有想到……他们排了一场关于抵抗运动的戏。

马里奥/阿尔封索:戴面具吗?

罗歇里奥/马努什安:戴面具。根据意大利喜剧的传统。

他们走到露天舞合旁,镜头映出两个身穿盖世太保服装的演员(仰拍)。马里奥和罗歇里奥走出画面;剩下两个白脸孔、眼晴乌黑的人,各举着一张维希政权的宣传画。(远景)那个高个子的盖世太保手里的宣传画画着一个年青的劳动者,上面写着:“我到德国工作,为了换班,为了家庭,为了法国。照我一样干吧。”另一张宣传画画着一条红色的九头蛇,上面的说明是:“要有信心。它的切除正在按计划地进行着。”他俩把宣传画展示给观众,一边迅速地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移动着(摆镜头),然后从右边走出画面。背景处,鲁(由刚刚与马里奥和罗歇里奥相遇的多米尼克·瓦朗丹扮演)走上舞台,她戴着面具,身穿白色长裙,一个穿着跟小丑一样的孩子拉着裙子下摆。两个盖世太保现在退到舞台深处,背对着我们,继续向左边走着,而鲁和那个孩子,小心翼翼地向右边移动。从后面走来戴着面具的小丑。他推着一辆玩具车,蹑手蹑脚地,躬着身子,边走边察看着周围。到了舞台中周,他挺起身来,看见盖世太保(一直背对观众),他大为恐慌。他正想从左边逃跑,孩子招呼他。

孩子:小丑!

小丑吃了一惊,猛然站住,转过身来。他合起双手,哀求的样子。

小丑:(哭哭啼啼)我的妈呀,我的妈呀!

他扑向鲁,鲁拖住他。盖世太保们放下宣传画,走过去,面对着我们,坐在舞台深处的一张长凳上。

鲁:你是不是个男子汉,小丑?

小丑:(脸藏在女人的裙子中,声音惊恐)我是个男子汉!我是个男子汉!

鲁:那就得勇敢一些!

小丑:(动作同上)可是……我是勇敢呀!

盖世太保看着这个场面,他们摘下贝雷帽。

鲁:何况,已经到家了。走吧!

她向左边走去,小丑和孩子一直拉着她衣服的下摆。走到玩具车旁,小丑往车里看了一眼,惊恐地叫了一声。

小丑:啊,不!不,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哀求的姿势)。不!我受不了。我不要这个车了!(他扑倒在地上,用拳头打着舞台。鲁双臂叉在胸前,孩子觉得好玩,看着他。他爬起来,坐下。鲁蹲在他身后,用胳膊搂住他)我烦透了!不!

鲁:走!

小丑:(屈着身子,双手抱膝)不!

鲁:你知道家里有什么等着你?你知道家里有什么等着你?(孩子走向车子,拿出藏在里边的炸弹。小丑看见,大叫起来,然后象鸵岛一样,头扎在地上,用手捂着,屁股撅得高高的。鲁用手指头威胁孩子,孩子把炸弹放回车子里,然后走过来靠在她的裙子上。她拽着小丑的裤子把他抬起来,试着吊他的胃口。)香喷喷的刚做好的小面片儿……

小丑:(跪在地上)我管它呢!(他猛然意识到她刚才说的话,站起来,马上变得兴高采烈,他摸着肚子)香喷喷的刚做好的小面片儿?是吗?他们在那儿干什么?(他快步向右边走去,鲁推车跟在他后边)前进!走哇!(他在舞台上转来转去)香喷喷的刚做好的小面片儿!……(他跨着大步,另外两个人费力地跟着他)真正的小面片儿!加了真正的蕃茄汁……(他停下脚步,面对着观众)加了真正的意大利蕃茄……(脸向天空)红红的!

鲁:(恐惧地)别大声张扬这个颜色,你会把我们全弄进监狱里去。

小丑:什么颜色?

鲁:(用拳头威胁他并喊道)红色,红色,该死的。

(小丑在她身边转着,抓住她的手,想使她也闭住嘴)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小丑推搡着鲁,她终于沉默了。他们两人都气喘嘘嘘地站起身来。孩子向车子走去)

小丑:(对鲁)你想吓死我吗?

鲁:(抓住他衬衣的领子,大声喊道)小丑,你真是裤裆里什么玩意儿也没有!

小丑:(惊奇地)我真是裤档里什么玩意儿也没有!?

孩子:(刚刚拿出炸弹,掷向小丑)哎!

小丑:我真是……

炸弹到他身旁,他将它接住,好象炸弹烧手似的,他急忙把它扔给鲁,鲁又立却扔了回来。这种把戏又重新开始,孩子高兴极了,拍着手,想把“球”拿到手。

孩子:扔啊,爸爸!扔啊!

鲁最后抓住了炸弹的导火索,异常小心地拿着,压住自己的喊叫,把它又放进车中。小丑跑下,合着双手,盖世太保戴上贝雷帽,走近他们三人。小丑夸张地斜着倒下,手捂着胸口。

小丑:我不行了……我要死了……(他看了鲁一眼,为了核验他的效果,然后全身倒在地上)我死了!……

两个盖世太保走近他,满腹孤疑,他们清清嗓子以引起他的注意,他听见了,爬起来,跪着,双手按在地上,看着蹲在车子旁边的鲁,然后又做出鸵鸟的样子。从画面外传来观众的笑声。鲁站起来,想用手把车子悄悄推开。盖世太保们转向她。

小个子盖世太保:Ausweiss。(德语:证件。)证件?

小丑站起来,鲁走近孩子,给他一个嘴巴。

孩子:(畔起来)哎唷!……

大个子盖世太保:证件,漂亮的太太……

小丑坐在地上,好象在身上寻找证件。鲁继续打孩子。

鲁:瞧,你满意了吧?……噢,你还要找打!……

大个子盖世太保:(想拉住鲁)哎,算了!(很重的德国腔)怎么回事?

鲁:(愈加厉害地,对孩子)哪!我真想杀了你,坏蛋!……

小个子盖世太保:(试图拦住她)住手,漂亮的太太。您要把他的头拧下来了!

小丑转过身来,看这场面。鲁拉住孩子的头发,孩子同时跳起来。

鲁:啊!我要真能把它拧下来就好了!您不知他说了些什么!

小个子盖世太保:(好奇地走过来,他的同伴也走过来)他说什么?

鲁:(装做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说……

大个子盖世太保:他说?……

小个子盖世太保:(回应地)他说?……

鲁:(继续摇着孩子)他说他想加入……

小个子盖世太保:他想加入?……

大个子盖世太保:他想加人?……

鲁:(动作同上)他说他想加入……

两个盖世太保:(一同地,咄咄逼人地)什么?……

小丑把合着的双手伸向他们做哀求的样子。鲁放开孩于,转向小个子盖世太保,小个子盖世太保又问。

小个子盖世太保:什么?

鲁:(用手指示意,让他过来听她的秘密)抵抗运动!……

盖世太保们:(大为震惊)抵抗运动!……

小丑转过身去,划了好几个十字。鲁用夸表的手势把孩子拉到两个男人身边。

鲁:听着,警察先生。我把他交给您!(挥舞手臂)把他带到让我看不见的地方。把他扔进牢房里去!……

小个子盖世太保:(对孩子)你有这样的父母运气不错呀!

小丑站起来。

大个子盖世太保:(用食指威胁孩子)是的,因为不然的话……

盖世太保们:(同时地,一字一字地)我们就——要——干——预……

他们转向鲁,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大个子盖世太保:好了,漂亮的太太……

小个子盖世太保:漂亮的太太……领回您的孩子……(鲁和孩子在盖世太保的注视下,向小车走去)我们注意……

大个子盖世太保:我们注意……(鲁帮助小丑站起来)漂亮的太太……

小个子盖世太保:漂亮的太太,那车子……

小个子盖世太保推起车子,把它还给鲁。

大个子盖世太保:那车子……

小丑和鲁惊恐的样子,小丑双手抱头,鲁却接过车来。

盖世太保们:Auf Wiedersehen……(德语:再见!)

这两个人从右边走出画面。发抖的小丑,鲁和孩子在他的身后。

鲁:现在,到此为止。回家吧。

鲁和孩子从舞台深处走出画面。盖世太保们从右边又走进来,摘下贝雷帽,坐在远处。小丑舒了一口气,拉着玩具车,擦着额上的汗。

孩子:(乐起,画外音)爸爸,有信……你的信!……

小丑站直,转身望着远处,孩子正从那儿走来,把信递给他。他夸张地擦着手,接过信,打开。

小丑:(他把信递给儿子)拿着!(他用夸张的姿势把信在手中翻来翻去)啊!看看签名……里诺……(对他高兴的儿子)这是我哥哥,他没有死。(小丑和孩子坐在舞台右侧边上边,中景突出二人。一个观众的头闪过。盖世太保们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场面。音乐声渐强,他念道)“亲爱的弟弟:这几行字……”(他停住了,把面具推上去,表情严峻,默默地把信看完。当他又开给大声念信的时候,他的表情和声音全变了,仿佛小丑被里诺的弟弟所代替)“这几行字,为了告诉你我被判了重刑。(摇镜头,盖世太保们和取下面具的鲁,为了听得更清楚,走过来蹲在小丑身边)所有家里的人,你们曾经生活得那样美满。这就是我所以牺牲自己生命的原因。关于我,(里诺的特写,画外音)谁也不应该责备你们。(小丑和在他肩膀上看信的鲁的特写)你身强力壮,我知道你是勇敢的人。所以我不愿你流泪。(鲁看着小丑,他强忍激动,读信)紧紧拥抱我所认识的人。你到阿尔让特伊奥林匹克俱乐部去,拥抱所有的运动员,从最小的到最老的。替我问候红星队并和他们说永别了。(停了一会儿)我希望你去为我拥抱巴尔贝拉全家,樊尚,波莱特,克洛蒂,母亲和父亲,托马和昂热利,以及整个巴里基旅店,到乔治那里,到马里奥那里,到吉尔那里,到贝尔纳那里,到所有人那里去。义义回来以后,拥抱他,还有德德·格鲁安。到多尼那里去,都去作客。反正是尽力去做。我爱你们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分钟。拿出勇气来,拿出信心来。里诺。”(小丑激动地拾起头来,鲁注视着他。他们两人都垂下眼晴,然后小丑站起来,直视前方。他的特写镜头(仰拍)。里诺的正面特写,画外音)好,音乐!……

里诺微笑,音乐声起。仰拍舞台全景。五个演员都走下舞台,出了画面。近景,在观众(背影)之中,人们认出梅丽奈。

酒店

酒店内:近景,阿勃拉哈姆靠在柜台上(紧凑的中进景),他扭过头去,好象在看远处的戏。柜台后面,背景处,是扮演里诺·戴拉·奈格拉的演员布律诺·拉·布拉斯卡。他走近阿勃拉哈姆。(两人紧凑的中景)

布律诺/里诺:您想要点什么?

阿勃拉哈姆:(向他侧过身去)不,谢谢,不要。(他好象认出了演员,便整个转了过去)是您扮里诺·戴拉·奈格拉吗?

布律诺/里诺:是,是,是我。

阿勃拉哈姆:(微笑着)噢,我很了解他,里诺!他是个足球迷。工作之余,他就到阿尔让特伊俱乐部去踢球。(景深处,多米尼克·瓦朗丹和阿尔封索太太走过来,她们靠在拒台上)那时候,他在阿尼埃尔鞋厂工作。后来,突然有一天,他接到一个命令……德国义务劳动局的。(背景处,多米尼克在化按)对这个,他不知如何是好。当他清楚他得去德国,他得和他的俱乐部分开,和……他的球队,他的朋友分开,他……他宁愿留下。不是……(阿勃拉哈姆把小臂放在柜台上,边说边打着手势)噢,不是因为……(犹豫着)显而易见……因为政治或者爱国(他玩着一只空杯子),而只是因为害怕离开他的球队!……于是他转入地下。后来和我们接触,以后他成为我们战斗小组中最优秀的分子……(点头)我想得起来……当他被法国警察逮捕的时候,他才二十岁,是刚刚撂倒了两名德国军官以后……听着,为了帮助您,里诺,那是……欢乐……生活的欢乐……那是青春……那是(画外音,马努什安招呼里诺。布律诺抬起头,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到阿勃拉哈姆身上)那是生命啊!

马努什安:(画外音)里诺!

布律诺/里诺:(对阿勃拉哈姆,含糊地)请原谅!

阿勃拉哈姆:请吧?……

马努什安:(画外音)给我们拿点喝的来,行吗?

布律诺/里诺:(拿了一瓶酒)好,来了。

一直在调音的乐队开始奏影片主题音乐。摇镜头,布律诺走近一张桌子,那儿坐着马努什安,托马·艾莱克和雷蒙。里诺把杯子递给马努什安,镜头将他推出画面。雷蒙点燃一支香烟。马努什安倒酒。(三人的紧凑的中近景)

艾莱克:(在一本书上挖洞作为藏东西的地方)昨天,他们抓了莱昂的父亲。(他合上刀子,抬眼望着马努什安)现在,他们肯定把他枪毙了。

马努什安:(轻轻地)我们知道了,托马。为什么又说一遍呢?

艾莱克:为什么!?因为这和我们有关……(他看着用小刀抠指甲的雷蒙)当我们处死利特尔的时候,我们没有想到人质。

景深处,布律诺的背影,他在阿尔封索太太和已经结束化妆的女演员身旁。

雷蒙:(声音坚定平静)我们完全想到了,托马。还有吗?

艾莱克:这太可怕了!……

马努什安:你可知道利特尔是义务劳动局的负责人?(托马点头,后景走来两个穿德国军服的演员)是他组织强迫六十万工人出发,六十万劳动人民,托马……

雷蒙:不管怎么说,利特尔是一堆狗屎,城里,工厂里的搜捕都是他组织的……他罪有应得。

艾莱克:还有人会代替他!……

雷蒙:那好,也同样要他的命!(“德国人”在柜台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这三个人。马努什安扬起酒杯致意。面有愠色地)现在你向他们打招呼了!……

马努什安:(四分之三背影)有罪的不是他们……

雷蒙:(正面)所有的德国人都是杀人犯!(凑近马努什安)应该杀得他们一个不留。

为了让人能更明白他的意思,他用刀子做了个割脖子的样子。

马努什安:(艾莱克又开始弄那本作伪装用的书)我,我不恨德国人民。

雷蒙:(在纸上擦着刀子)你不是犹太人,你!

马努什安:(非常平静地)你可知道利特尔在一次有关亚美尼亚人的讲话中说了些什么?(“德国人”离开柜台,从右侧走出画面)他曾说……“亚美尼亚人不是雅利安人。所以应该把他们看做以色列人”……你看,我也有点是犹太人……

雷蒙看着他,友好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会心地麦示同意。艾莱克指给雷蒙看书上开的洞。

艾莱克:这行吗,这个,装炸弹?

雷蒙:(端详着书和马努什安)行,非常合适。我希望(画外音,同下一景相连)这会造成很大的破坏。

巴黎街道——外景,白天

巴黎一堵灰墙上有一个门。托马·艾莱克从这座门走出建筑物,(半身特写)黄色徽章在他的外衣翻领上很是显眼。

法国警察:(画外音)走,走(艾莱克藏在门犄角里,不安地向大街上望了一眼。逆拍:一场搜捕的全景。法国警察(华连呢和软帽)向打开的卡车后面,推搡着好几个人。(全景,摇镜头向右)在塞进卡车里的人中,有小孩,有老人。人们能看到某些人戴着犹太人徽章)快点!请把他们弄到里边去!

人们能听见婴儿的啼哭。推出一个金发女人,别着犹太人徽章。

警察:(画外音)快点!……往后退!

那个女人,目不转睛,痛苦地望着画面外。她抓住车帮,为了不使自己被卷到车里去。

女人:沃尔夫!……

中景,仰拍,沃尔夫·瓦兹布劳特在窗子的玻璃后面。沃尔夫痛苦不堪地背过身去。

警察:(画外音)走!

沃尔夫走出画面。托马·艾莱克在门犄角中的半身特写。两眼注视着画面外发生的事情,他压低翻领掩住徽章,在藏身处又往里靠了靠。(音乐在这一场中从头至尾从未停过,到这儿非常清晰。)

饭店——内景,白天

一家饭店全景,景的中心是一座门。近处是一些准备好了的桌子。柜台在右侧。没人吃饭。双层门,嵌着玻璃,被花边帘子护着,透过帘子,人们看见托马的侧影。他迈着非常坚定的脚步走进屋子,翻出黄色徽章,向我们走来。他和一个女人走了个对面,这个女人从右前方进入画面。全景随她摇向左方,托马,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眼睛,被摇出画面。她把一块白桌布放在一张桌子上(中近景)。

艾莱克太太:托马,把楼梯上的餐巾给我拿来,好吗?(托马从右前方走进画面,粗暴地把一包餐巾扔在桌子上。艾莱克太太,黑裙子,白围裙,抬起头来。)怎么了?

他向门口走了几步之后(背影),停下,突然转过身来。

托马:(激烈地)你真没有看见街上的事!?他们抓我们,把我们象畜牲一样地塞进卡车,可我们……(愤怒地,他妈妈不敢看他的眼睛,继续往桌子上放餐具)我们……(他转向右边)我们,就该一动不动地等着屠夫呀!……

紧凑的中近景:父亲在柜台后面。他擦拭着玻璃杯。他有六十岁左右,头发花白,一件蓝色圈裙系在脖子上,左边记录机晃过。

艾莱克先生:(平静、中庸地)不要发火!我发火吗,我?你妈妈发火吗?不!

他示意托马也应该采取同样理智的态度。托马和他母亲的中近景。

托马:(拉下黄色徽章)这个(他把它扔到地上)我以后永远不再戴它了!……

艾莱克先生:(画外音)耐心些!

托马:(厌烦地)你们听见了,永远不戴!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门后,人们看见博佐夫,他进来。两人相遇。艾莱克太太的眼睛跟着她的儿子。

艾莱克先生:(画外音)你到哪里去?

艾求克太太向右边走去(摇镜头)。

博佐夫走近她。

艾莱克太太:(没有看他)先生,店关门了。

博佐夫:(俯下身子,尊敬地)是艾莱克太太?

艾莱克太太:(看着他,惊讶地)是呀……

博佐夫:(向艾莱克先生的那个方向望了一眼)有人对我谈起您这个饭店……(略停)在西班牙……

艾莱克太太:(变得非常友好,她指给他刚收拾好的那张桌子)请坐。(她请他坐下,摇镜头向左)我给您端点东西来……

她从右边走出画面。镜头停在博佐夫身上(中近景,略微俯拍)。他在桌子上收拾出一块地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放在面前。艾莱克太太回来,把一只杯子和一小瓶酒放在桌子上。

博佐夫:我叫费朗兹·博佐夫。

艾莱克太太:您来到这儿一定有来的原因!

她开始往杯子里倒酒。博佐夫品尝着,把它与本国的酒相比,赞不绝口。(他用匈牙利语和艾莱克太太说话)她取走剩在桌子上的餐巾,笑着走出画面。只剩博佐夫,他喝完一杯,放下杯子,打开笔记本,准备写字。艾莱克先生在柜台后面擦拭玻璃杯的中近景。博佐夫的半身特写。他在写着,嘴唇不时轻轻地颤动。

博佐夫的声音:1942年,巴黎。尤什卡……如果这封信能到你手里,你至少可以知道我还活着。在法国,正在组织斗争,我们的战斗将是长期的……(他喝了一口酒)而如果不幸我们又失败了,我将到别处去,到我还可以为自由而战斗的地方去……你想象不到巴黎该多么美,我们曾经在一起幻想过,可这比我们幻想的更美。然而我没心思和你谈这些。穿绿军装的屠夫们无所不在。(又喝一口酒)当你见到我妈妈的时候,热烈地拥抱她并一定告诉她我的嗓子好些了。(同下一景连接,画外音)因为我总带着围巾。你的朋友费里吻你。

弹药库——外景,白天

大全景。从左至右的全景镜头追踪着远方的两个摩托车和几对男女,他们向野餐会走过来。他们终于来到我们对面。轻拉将他们展现在中景之中,当他们在墙边停住的时侯,第一辆摩托车手跳下摩托,取下手套,然后望望周围。逆拍:舞场全景,舞场上俄罗斯音乐代替了赛德隆四重奏团。

第一摩托车手:(画外音)这是什么,这?

摩托车手(在左边)和马里奥·蒂桑尼及吕西娅(在右边)的中景,他们坐在一张堆满食品的桌子后边。

吕西娅:这个?还看不出来,嗯?这是野餐会!(摩托车手向右边走去,后面跟着他的女朋友。另外一对也到了。男的棕色头发,留着小胡子,女的金黄头发,摇镜头向右。第一摩托车手好象在请求吕西娅给他解释得再充分些。)Lo non so。Che cosa significa?(意大利语: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人家邀请了我们,吉安卡洛和我……(瞧见她丈夫,她呼了一声。)嗳!吉安卡洛!他问Che cosa(意大利语:这是什么?)(吉安卡洛和阿勃拉哈姆的中近景,他们面对我们而来;近景,第一对摩托车手的背影。画外音)是野餐会?

吉安卡洛:(微笑着走近)啊!这是一个舞会,一次野餐会,为了纪念我们的朋友……死于战争……死于德国人枪下……

吉安卡洛和阿勃拉哈姆从第一摩托车手和他的女朋友中间穿过,他们从左前方走出画面。另外两个骑摩托车的人追上他们的朋友(半身特写)。

第一摩托车手:好,算了,咱们走吧。……

他们全都向左前方走去。以桌子为中心的中景。他们的背影。

马里奥/萨尔瓦多里:(指着食物)留在我们这儿吧!所有的人吃都够了,请吧!

年青人犹豫着走近桌子。吕西娅的半身特写,她目不转晴地看着长小胡子的摩托车手,我们看见他四分之三的背影晃过。

摩托车的姑娘:(画外音)谢谢。

中景,吕西娅从桌子面前走过(全景镜头摇向右边),她的目光给终停在那个年青人身上。

吕西娅:太巧了!……太巧了!·…(她现在在长胡子的摩托车手对面向他讲话)是您演赛萨尔?(年青人有些拘谨,把手伸进头发里,摇摇头,迷惘的一笑。吕西娅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拉向她丈夫,走出画面)嗳!吉安卡洛!你看看,是他要演赛萨尔!(她拿起年青人的手,他不好意思起来,在同伴们高兴的目光注视下,她抚摩着这只手)让我看看你!你象他!(她激动地抚摩他的头发)和他一样……完全是他,正好是德国人还……还不到打仗的年龄呢……不应该回想这些!(她激动放开他,掏出一个小口袋,将它打开)看哪!我这儿有他的照片。(所有的人都揍过来看照片。她碰了碰摩托车手的胡子。)他没有这胡子……

男人:(画外音)奥尔加!

吕西娅:(抓住年青人的一绺头发。)他头发有卷,在那儿,额头上……

同伴们比较摩托车手和照片,感叹不已。

第二摩托车手:(对他的女朋友)跳舞吗?

吕西娅:(满面笑容地鼓动着他们)不,不!跳吧,你们年轻!

这两男两女互相搂着,走出画面。吕西娅神采焕发。多洛莱斯的中近景,始终坐在后景中的台阶上,演员阿兰·索罗蒙的中近景,他把假面具掀到额上。他正在穿衣服,吹着口哨,在矫正一条带大斑点的领带。他看着那个年青姑娘,系方背带以后站起来,向挂衣服的壁橱走去(全景镜头把多洛雷斯摇出画面)他装成小丑的样子,走起路来颇为可笑,他的裤子过分肥大(背影)。他拣了一件上衣,穿上。他的半身特写。(略仰)他一边穿上衣,一边看着画面外的多洛莱斯。他走近他,微笑着。(摇镜头)

阿兰:我叫阿兰,您好!

多洛莱斯:(特写,略俯)您好!我是多洛莱斯。

阿兰:(镜头对准他,把抬起头)您是西班牙人?

多洛莱斯:(对准她)不是。您戴这个面具干什么?

镜头回到阿兰(特写)。他一边拉下面具,一边看着她。他演起戏来,用手指头威胁她,拿腔作调地。

阿兰:那好!您就会看到,小姐……

多洛莱斯:(对准她,微笑,温柔地)很有趣,你们的联欢会。

阿兰:(对准他,他又把面具掀上去。)可是您不跳舞……(对准她,画外音)并且您和谁也不讲话……

多洛莱斯:(严肃而优雅)我不是来开心的……也许……

克雷芒蒂和阿尼赛·阿尔维娜的中近景。克雷芒蒂推着一辆双座自行车,(摇镜头)边走边向坐在台阶上的阿勃拉哈姆和吉安卡洛打招呼。镜头对准他们,而那一对从右边走出画面。两个男人边说边吃着面包和香肠(中近景)。

阿勃拉哈姆:不,我不认识您弟弟……不认识。

吉安卡洛:赛萨尔·吕卡里尼……我们两人都在意大利联队……

一个演员拿着自动步枪穿过画面。

阿勃拉哈姆:噢,意大利联队!……而我,我在犹太人联队!有十六、七岁的孩子……(布律诺饰里诺穿过画面,没有看他们)瞧,象刚过去的这个小伙子一样……

吉安卡洛:啊!现在的年轻人把这一切都忘了!(望画面外看了一眼)你看,摩托车和所有其它的一切……

阿勃拉哈姆:啊,可我,所有的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有莱昂·巴金娜、基申鲍姆、基迈曼(有人穿过画面,略停。)……和萨莱克·鲍特,小提琴家(他停住,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您看……您看见了吗,那边的那个小伙子,在舞台上,那个拉大提琴的……(年青人的半身特写,在乐队之中。他仍微笑着调音。画外音)是呀!他和他象极了,每年我都去看他在音乐学院的结业演出(镜头回到他和吉安卡路)。他的父母可为他自豪呢!(停顿)萨莱克·鲍特……(他直视前方,回忆着)他被手里的炸弹炸得血肉横飞……他正在自己制造炸弹……才十六岁……

他往嘴里放了一块香肠,机械地嚼着。

乐队全景,略仰。近景,萨莱克·鲍特旁边是一位少女,也是大提琴手,他们奏完一个片断。全景略摇向右,映出登上舞台的音乐教师。(教师的角色由阿兰·索罗蒙扮演。他当着多洛莱斯的面准备的正是这个角色)他脸上罩着一付老人面具,把看己化妆成胖子,夹着一份卷宗,他那煞有介事的样子令人发笑。

音乐教师:(夸张、讽刺的语调)坐着吧!(他向前走着,紧凑的中近景,仰拍)下列学生……(他打开卷宗)犹太人(他装成对这些野蜜的名字读不出来的样子)基申……基申鲍姆。(他四下望着)他在哪儿?叫你的名字时要站起来。(他念下去)巴金娜。(年青的女大提琴手的半身特写,她站起来,画面向上移动。化出)戈登拜格。(另一个少女的半身特写,手中拿着提琴。化出)科恩,(教师和萨莱克·鲍特的中近景,萨莱克·鲍特坐在右边)和萨莱克·鲍特……(年青人站起来,老师合上卷宗)好,这些学生请从即日起离开巴黎高等国家音乐学院,请今后永远……不要再涉足学院!(他央起卷宗,向左边走了几步,摇镜头;他在站着的学生们面前走过)此外,禁止他们以后演奏让一赛巴斯提安·巴赫,沃尔夫冈·阿玛德斯·莫扎特,里查德·华格纳和其他日耳曼音乐家的音乐(大手势)。犹太人,(做作的语调)是嘛,没有必需的精神……

他转向右边,专横地向年青的犹太人指着出口。

索区公园——外景,白天

公园一条小路的全景。雷蒙和他的女朋友骑着双座自行车(全景,镜头向左摇跟)。电影生题音乐起。一些德国士兵从左至右穿过画面,摄影机停下,让自行车在秋天的落叶之间走近,然后从左摇向右方(全景)。走到前景中背对观众的德国人跟前,雷蒙刹车。他从衣兜里拿出一支香烟。

雷蒙:(对德国人)Bitte feuer?(德语:借个火。)(他们走过来,其中的一个递过火来)Danke schon。(德语:谢谢。)

德士兵:(他到车的另一旁去,赞赏着姑娘。)schone Frau……Schones Madschen。(德语:好漂亮的女人……好漂亮的姑娘。)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让雷蒙看。

雷蒙:我根本不懂他说些什么……(对士兵)我不懂!

士兵:Das ist meine Mutter。(德语:这是我的母亲。)

雷蒙:(毫不感兴趣)噢!……妈妈!……

士兵:Aus Billefeld。(德语:从比勒费德来的。)

雷蒙:啊!?

士兵:真漂亮……真漂亮……Ich mochte gern ein solches Madshen nach dem Krieg……(德语:战后我愿得到这样一个姑娘。)

雷蒙:(登车欲走)是呀,是呀,真对不起,得走了……再见……

两个德国人好象颇为失望。那个拿出照片的又把照片放回口袋。全景摇镜头跟着自行车。士兵开始追车,想拦住他们。

士兵:Kom zuruck。(德语:回来。)

雷蒙挥手赶走他们,向左拐。

他们走出画面。

雷蒙的女友:你真是疯了,你干么停下来?你没有火柴?

雷蒙:我想让你看点东西。

他们的愈来愈紧凑的中近景。

女友:让我看什么?

雷蒙:我最后一次向一个德国人借火,那是一个军官。我没对他说Danke shcon(德语:谢谢。),却掏出了手枪(他用一只手比作武器)把他打死了。

他转向姑娘。

女友:撒谎!

雷蒙:我已经这样干掉三个了!

他吐出一口烟来。

女友:(怀疑地)象炸火车和你编的那些炸弹的故事一样,是吧?

雷蒙停住车,看看周围。他转向姑娘。

雷蒙:听着,在这儿吃点儿倒不坏。(他把手放在女友的手上。)停下好吗?(她同意了。他们从车上下来去取货架上的篮子。全景。他停在她的面前,脸凑近她的脸。)当我对你说“我爱你”的时候,你相信我吗?

他们吻着,然后她拿起篮子。他把自行车放远一点,然后他们拥抱着,走向深处的小树林。乐止。

弹药库——内、外景,白天

赛德隆四重奏团正在调音。玛娅·沃苔斯卡的全景。她靠在一个楼梯栏杆上抽着烟,陷入沉思。画面外传来罗歇里奥与赛德隆谈论智利的一番对话(用西班牙语)。玛娅向前走来,站住,后退几步,又犹豫地向前走近,显然心事重重。画面外的对话声越来越近。玛娅望着画面外的人群,迟凝不决,然后向他们走去。镜头摇向音乐家们和坐着的罗歇里奥。镜头从下部摇过,音乐家们和罗歇里奥重又框入画面,玛娅在右侧出画面。

玛娅/奥尔加:(画外音)罗歇里奥!帮我一下,你听着!

罗歇里奥/马努什安:过来!(她在罗歇里奥左侧坐下,二人正面的半身特写)说吧,你有什么问题?

玛娅/奥尔加:我不知道怎样演奥尔加临死的那场戏。真不知道,我没有经历过战争,从来没见过人是怎么死的,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试着把她演成……我不知道……一个女英雄吗,那是愚蠢的,可笑的,是不真实的……我想,要是我在那种情况下,我会害怕,会哭,会叫,我不知道……我当时会做些什么呢?谁会死得象个英雄呢?我不信,这不是真的……

罗歇里奥/马努什安:(仔细听着,冷静而果断地)你看,大家正在和赛德隆四重奏团谈起我在智利圣地亚哥认识的一个朋友,一个智利人,诗人,歌手,还是吉他手。就是他,临死之前,被剁掉一只手,可他,面对整个圣地亚哥运动场,还有力量和勇气高唱《国际歌》,他真唱起了《国际歌》!……(玛娅听着,十分激动,同时也在思考自己的问题)最近,也有这样的事,我可以跟你讲一下……很令人伤心,但是事情确实如此。有个巴斯克朋友,名叫特西基(特写:两个乐师开始演奏。画外音)特西基,这在巴斯克语里,就是“小”的意思,因为这个人身材矮小……就在最近,在巴塞罗那,(前景)西班牙的法西斯分子把他枪杀了。在他临死前三个小时……(在口袋里找)瞧,我让你看张照片。(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玛娅)你看,这就是特西基。对了,就是临死前三个小时,他把这张照片交给他弟弟,说:“Manana,cuando muera,no vengas a llorarme,no estar bajo la tierra。Soy viento de libertad。”

音乐声越来越强。

玛娅/奥尔加:(特写:照片的背面。俯拍,显出上述巴斯克文,罗歇里奥把照片翻过来,画外音)这是什么意思?

罗歇里奥/马努什安:(把照片递给奥尔加,她放在自己裙子上。全景。画外音)“明天,当我死去的时候,别来为我哭泣。我将不在地下,我是自由之风。”

两人半身特写。显出提琴师的手,音乐加弦。玛娅沉静些了,再看照片,望着提琴师。大特写,再现他们的全景。罗歇里奥用手臂搂住玛娅的肩,她把头靠在罗歇里奥身上,微笑。

地下火车——内景,白天

博佐夫的中近景。他站在空中地铁(注3)中看一份报纸,窗外景色一掠而过。除去围巾外,他穿着一件皮茄克。丰塔诺的中近景。他穿皮外套,头戴鸭舌帽。(略俯拍)在他身后,依稀可见窗外景色。摇向阿尔封索的全景,他站在丰塔诺对面。阿尔封索头往后仰,似略有睡意。博佐夫背影的特写。地下火车到达拉贝车站,乘客寥寥。奥尔加混迹其间,身穿灰色大衣,戴着帽子。火车停下,博佐夫开门,出来时和奥尔加相遇,奥尔加十分秘密地递给他一个黑皮包,上车。(镜头紧跟)丰塔诺、阿尔封索相继下车。

乡间——外景,白天

全景:一条两旁植树的路上,丰塔诺,然后是阿尔封索和博佐夫向前走来。

音乐伴随不止。

博佐夫:赛莱斯蒂诺!(赛莱斯蒂诺蹲着,在地上拣果子吃,吃了又吐出来。博佐夫也就着吃。赛莱斯蒂诺用西班牙语说了句话,丰塔诺停下,朝他们转过去,很为焦急地拍拍手,示意时间紧迫。)Va cagare,(意大利语:滚蛋!)斯巴达戈!

丰塔诺继续走路,镜头摇跟,在他四周,一片荆棘。他听到一阵口哨声,转过身,雷蒙出现,穿着大衣。两人框入中近景。雷蒙站在斯巴达戈的上方,交给他一支自动手枪。

雷蒙:(手上拿着一块麦)我等了快一刻钟了,差点没走!(责怪的口吻)按照安全守则的话,我真不该等到现在!

丰塔诺:(半开玩笑)你为什么还是等了?你会挨批评的!

博佐夫到达,赛莱斯蒂诺也赶到了,他一边吃着采来的果子。

雷蒙:(态度很认真地)同志们,我绝不是为得表扬而战斗的!清楚了吗?

丰塔诺:(焦急地)得了!得了!

他转过身。

阿尔封索:(抚慰地)别生气,时间还来得及!

博佐夫:(往雷蒙手里塞几个果子)拿着,小家伙,吃吧!

博佐夫向右侧走丢。(全景。接)雷蒙和阿尔封索跟着他。他们爬上铁路的路基,沿着铁轨远去。阿尔封索在左,博佐夫和雷蒙在右。(全景,背影)博佐夫和雷蒙的中近景。(仰拍)他们蹲在路旁。阿尔封索站在他两身后,往右望着火车驶来的方向,博佐夫从奥尔加给他的皮包里取出雷管,交拾雷蒙。雷蒙拧开弹簧,接着,博佐夫从一个报纸包里拿出一块炸药,把它放在铁轨外侧,然后,他拿出另一块炸药,放在铁轨另一侧,两方炸药相互偏离些。音乐声停。博佐夫正跟雷蒙讲解。

博佐夫:你看,车头和车厢会一起炸掉,因为我把炸药摆成剪刀形的,这样一来,铁轨(作手势表示炸毁,并打口哨)就炸掉了!……(雷蒙笑了,同意)这种方法,我在西班牙还没来得及试验。

他从皮包里取出铜线圈,把它联在炸药上。

雷蒙:(开玩笑)要是在中国,你就来得及完全掌握了吧?

博佐夫:(笑)那当然!告诉我,前天我看见你和一个姑娘去夏特莱剧院,看,你真的不大遵守规定,象夏伯阳那样!当然,那姑娘挺漂亮!

雷蒙:讨厌这种事吧,嗯?

博佐夫:(抽着铜线)噢,你知道,一点也不!

雷蒙:(博佐夫往左边退,把铜线展开,跳出画面)你看,斯巴达戈,这个匈牙利同志,是个好游击队员,可他和你不一样,他不爱开玩笑。(把耳朵贴在铁轨上)这些卷头发的人,总是那么准时,嗯?!

他站起来,看着表,阿尔封索看着他,双手叉在胸前。

阿尔封索:看他们,唱着歌,开赴东线了!

远处轻轻传来德国人的歌声。阿尔封索转过身去,躲到树后。雷蒙拿着雷管,从左前方跑出画面。火车声由远及近。四人的中景,躲在草丛中。雷蒙手上拉着导火线。火车声愈为逼近时,他使足气力按着,大喊——

雷蒙:夏伯阳!

其他人堵住耳朵,脑袋埋在双手中。一阵爆炸声。

剧院舞台——内景

火光与烟霎的特写。画面的下侧,阿兰·索罗蒙的半身特写。他化妆得叫人无法辨认:脸上、眼睛四周都涂黑。他穿了件短外套,左臂佩着党卫队的臂章,戴一双黑色的皮手套。他扮演戈培尔。他用手把脸前的烟露拨开,可是身后的烟雾总也不断。光线很不协调,颇有表现主义手法。

戈培尔:(向观众看不到的听众讲话,但却可以听到他们的欢呼声)亲爱的观众们,请原谅我,(张口大笑,德国腔)可是,你们看,就在我休息的时候,也不得已要同一个好友配合作战,他决心同(会心的微笑)意大利火车的一贯晚点作斗争。(停顿,镜头开始拉向他,仰拍)我之所以亲自前来,是为了向你们谈谈我们新近的大杰作,(对着大厅举起双手,仿佛要防止下面的反抗声)是的,我知道,我们本来可以早就收场,靠我们的那些成功演出来过日子。国会大厦纵火案不就是个例子吗?(镜头停住,拉出全景;在他背后,一面纳粹党旗)再比如说,豪斯特·威塞尔的传说吧!你们想起来了吧!多么壮观的演出啊!请看,宣传是怎样使一个庸俗渺小的皮条客儿成为一个真正的民族英雄!(纳粹式敬礼)啊!真是伟大的戏剧时代啊!(一阵锣声。银幕上一片漆黑。接着又是戈培尔的镜头,他双手撑在讲台两侧)现在,如果你们允许我使用这个词儿,我们将排一出“热门戏”,因为这是一次法德同台演出……(停顿,他用手指挥乐队敲一下锣。他脸上又投来一束光线)红色告示!(用手指示意击鼓)这是一出划时代的戏!(一片漆黑。锣声。镜头再现戈培尔)一个国际的、职业的演员组成的剧团,阵容之强闻所未闻,就是1939年演出慕尼黑闹剧时也未曾有过!你们来评判吧,其中主要的角色有:(向乐队示意,鼓声,他又用手示意鼓声停止)赛莱斯蒂诺·阿尔封索,这是马德里演技场上的凶手!(动作同上)米歇尔·马努什安,杀人成性的诗人,他的笔上浸满了死者的鲜血!(动作同上)约瑟夫·博佐夫,特兰西瓦尼亚的吸血鬼,改行专门从事爆炸,(两臂大挥,声调变得柔媚)至于女角儿,有奥尔加·班西,罗马尼亚的玛塔·哈莉(注4)。其他的角色呢,还有意大利人、波兰人,等等、等等、等等。(锣声,一片漆黑,再现戈培尔的镜头,效果愈为加强)然而,没有人导演的话,这班演员又有何用呢?这场戏的演出至少经过三个月的紧张排练,(用拳头敲打讲台)在大剧院的地窖里!(推镜头)我告诉你们,这是一场实况转播,在悲剧史上将是划时代的!(看来他已激动到了顶点;片刻之后,他稍为平静)你们可以看到,我,(拍拍胸脯)戈培尔,第三帝国的导演,我知道怎样来推翻人所共知的种种观念!

法庭——内景,白天

空框。漆黑。

检察长:(画外音)约瑟夫·博佐夫,匈牙利犹太人,你被指控(从画面下侧博佐夫的大特写突然闪现,画外音)炸毁了七列火车。

博佐夫:(光线由上往下直照。坚定地)您的数目不太准确,因为我领导过二十次炸毁火车的行动,尤其是在希农堡……兰斯,拉瓦尔,朗拜萨……

从法庭大厅里传出一阵法语、德语混杂的咒骂声,可以听出有“杀人犯!”的叫骂。

检察长:(画外音)坐下!约瑟夫·博佐夫,坐下!(博佐夫面对咒骂,微笑,坐下。由下面走出画面。画外音)赛莱斯蒂诺·阿尔封索,你在西班牙红军中当过兵……

阿尔封索的中景,他站着。马努什安站在一旁看着他。

阿尔封索:(激动地)在共和国军队里,先生!

仰拍被告席的中景。

检察长:(画外音)你是西班牙人,可你想让人家相信,法国人的命运居然与你有关?!

丰塔诺:(站起来)对劳动者来说,(咒骂声压过他的声音,他笑着讲下去)对劳动者来说,他工作的国家,就是他的祖国!

他坐下。

奥尔加:(站起来)我们为把全体人民从法西斯主义魔掌中解放出来而斗争!

她被大厅的喊声及检察长打断。

检察长:(画外音)坐下!(她坐下。画外音)现在没轮到你讲话!赛莱斯蒂诺·阿尔封索,你承认不承认参与谋杀朱利尤斯·利特尔博士和冯·克姆堡将军,(阿尔封索在被告席的第二排,丰塔诺的后面。他站起来。画外音)大巴黎的指挥官?

阿尔封索:(他的大特写。他只有大声回答方可盖过大厅的谑笑声)我还参加了处死阿拨特将军的行动,同时,我处决了那些出卖自己的叛徒与合作分子。我还参加了袭击夏乐停车场的行动……

检察长:(同前景。画外音)你们是一帮恐怖分子,充当外国的走狗!是罪恶之军的一个士兵!

阿尔封索:(镜头对准他。喊)我是解放军的一个士兵!

卢克赛:(他的半身特写。站起来)你们安排这样一次审判,无非想给抵抗运动抹黑!想让法国人相信,我们是为外国人卖命的杀人犯!但是,我,(用拳头拍拍胸脯,很为激动,自信地)我是法国人,和你们一样(把手指指着镜头)我继承了法国国籍。我真希望剥夺掉你们的法国国籍,我们所有的同志都对这个国籍受之无愧,可你们却拿它做买卖!

他坐下。镜头扫向下方。

雷蒙:(站起来。全身特写。喊)安静!安静!(讲话振振有词,不象个被告,倒跟原告一样)你们向全世界人民宣战,你们把世界投入血火之中,但是,你们很快就要发抖了!(用手指指着法庭大厅的人们)你们,法西斯分子,你们,给他们擦靴子的合作分子!

格拉兹:(中景。博佐夫扶着他)你们一定会输掉这场战争!(无力地坐下,对博佐失)你告诉他们……

博佐夫:(在观众的喧闹声中)你们出卖了人类,背叛了人类!你们玷污了大地!(用匈牙利语咒骂)你们出卖了——

伊姆尔·格拉兹微笑,赞同他的朋友博佐夫。

马努什安:(大特写,站着)你们休想扑灭抵抗运动,因为,我们中间只要有一个人倒下,(手指指向镜头)就会有二十个人站起来接替他的战斗!你们无法赢得这场战争!(尽管反对声大作,他依然讲下去)你们马上就要输掉这场战争!利用今天这个机会,我要高呼:解放军万岁!

全体被告:(多次反复)解放军万岁!

牢房——内景,白天

两个犯人坐着,中景。另一个人站着,在墙上写:共产党万岁!

音乐声。镜头摇向右边。另外两名犯人从画面走过。伊姆尔躺在博佐夫的怀里,他病了,嘴里哼着匈牙利语的谵语。

博佐夫:(摇摇伊姆尔)睡吧,伊姆尔!

博佐夫示意叫一个人走过来,里诺进入画面。他把自己的上衣盖在伊姆尔身上,自己只穿着衬衣。透过装有栅栏的窗户,看到院子里有个德国兵在巡逻。

格拉兹:真冷啊!

博佐夫:(低声对里诺)可怜的人,他在喊他的妻子呢!

里诺站起来,朝右边走去,(全景)正遇上阿尔封索扔给他一件衣服。

阿尔封索:(苦笑)穿上!再这样下去,你会比预定的日子早早送命的!(画外音)

里诺:(把大衣披在肩上)你知道,我习惯了:有一次,我们和圣一乌昂比赛,气温在零下八度……

阿尔封索由右向左进入画面。他只穿着短外套,来回走动,拍着双臂以御寒。镜头摇向右侧,画面映出二十二人中的两个,他们都靠在窗户上。透过窗户,看到有一群人被德国卫兵看守着,正在院子里走着。

一犯人:又送新犯人来了!

镜头接到斯巴建戈丰塔诺的背影(中景),他把手伸出栅栏,跟一个德国人要火柴,德国人给了他。雷蒙走入画面,动作敏捷地从窗台上抓过一盒烟,跟斯巴达戈对了火,然后把烟又递给别人。

雷蒙:来啊!快!这里有烟,谁要?

他朝右边走去(摇。全景)把他的烟给了马努什安(侧影),然后走出画面。这时人们可以看到托马·艾莱克在一扇窗户旁边。他靠着墙,背对观众。

马努什安:托马,怎么样?(托马手插在口袋里,表示可以,但不大明显)托马!……

艾莱克:(转向马努什安)我怕死。

马努什安:(有信地)我们都怕死……你要永远这么想,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想到,这样的死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这是战士的死。(托马麦示同意,低下了头)你知道“热情之花”是怎么说的吗?“Mas vale morir de pies que vivir de rodias。”

艾莱克:我懂,“宁愿站着死,不要跪着生”。

马努什安:对了。我们都知道,你很勇敢。他们怕我们,托马。他们开始相信,胜利属于我们。虽然他们在审讯我们,但是,每时每刻,他们都在想,这是他们自己在审讯自己。不久以后,几个月之后,当解放的钟声敲响(镜头摇向右边,继而平拉)人们不会把我们忘却的,(音乐声止)他们会偿还这笔血债的。所有的死者都要他们偿还血债。等着吧,托马,人们不会忘却我们的。

托马挺直身子。镜头摇向左侧,全景,渐渐地,在牢房的各个窗户下聚集一群群囚徒。

艾莱克:以后会怎么样呢,当我们胜利的时候?

马努什安:那将会很好。

艾莱克:你认为,那时候就再也没有战争,再也没有仇恨了吗?

马努什安:但愿如此!

一个囚徒的声音:(在远处歌唱)“我们歌唱樱桃熟了的时候,快活的夜莺,调皮的画眉都在欢庆节日,美丽的姑娘们充满着幻想,情人们,心头充满着阳光……”

看守仍想用德语制止歌声。牢房的全景,艾莱克和马努什安的半身特写,中景。为回答德国人制止歌声的企图,所有的犯人都开始低声哼起这支歌来。

弹药库——外景,白天

野餐。阿尔封索太太的中景。(略俯拍)她唱着“樱桃熟了的时候”。马里奥/阿尔封索的近景,他边吃边听。深处,可以看到墙上有幅画,上面是希特勒。

阿尔封索太太:“我将永远怀念樱桃熟了的时候,因为那时,我心里留着敞开的创伤。命运之神给了我创伤啊,她永远无法平复我的痛苦。”

这时,奥尔加·班西进入画面,用手搂着赛莱斯蒂诺的母亲的肩膀。她们继续唱歌,一个俄国手风琴手在一旁伴随,他刚好和她们走在一起。

阿尔封索太太和奥尔加·班西:“我将永远怀念樱桃熟了的时候,爱我保存在心中的回忆。”

她们笑了,镜头始终横摇(向左),画面映出所有的客人都坐在桌旁。他们鼓掌。先是年轻的摩托车手,然后是演员以及这二十三人的亲属的全景。桌上,水果,面包,酒……

拉兹罗/博佐夫:(略欠身子,举杯)祝你健康,奥尔加!我为罗马尼亚干杯!

众人:(碰杯,喝下)为罗马尼亚干杯!

二十三人亲属之一:(大特写,举杯)A I'Italia!(意大利语:为了意大利!)

他喝下。

另一个:(大特写,举杯)Mierjnie Polska!(波兰语:为波兰干杯!)

格拉兹:(特写,略俯拍,对博佐夫)为匈牙利,Ferenz!(匈牙利语:干杯!)

博佐夫:(近景。站着,举杯)对,匈牙利万岁!

在他背后可以看到手风琴手和台阶。掌声。

一妇女:(画外音)太好了!

二十三人亲属之一的近景,他整了整自己的软帽,然后把脸支在拳头上。舞会上年轻的手风琴手的近景。他边吃边微笑着。第一对摩托车手的近景,他搂住女友的脖子,吻她。看来他们很高兴。博佐夫的近景。

博佐夫:要知道,这种音乐使我想起我的村庄,(俄国手风琴手不停地演奏,进入又走出画面。)请原谅,在特兰西瓦尼亚,和我的朋友们在一起,在这时候,我们从田里回来,(一群客人的中景,他们边吃边听。画外音。镜头回到博佐夫)我们割草,草的味儿很香,你们知道。然后——(把剩在酒瓶里的一点酒都倒出来,然后不无遗憾地看看空酒瓶,放下。雷蒙的女友的大特写,她微笑着。接着是阿勃拉哈姆和梅丽奈的近景,梅丽奈正在阿勃拉哈姆的耳边嘟囔什么。人们感到他俩善意地望着微醉的朋友。镜头又回到博佐夫。)我们当中有个人,唱歌总走调,因为(一个金发女人的近景,她手里夹着一支烟,微笑。画外音)我们收工回家时,大家都要唱歌。(镜头对着他)有个人,唱歌总走调,可他呢,总比别人运气好(在左边看),因为姑娘们总和着他唱(多络莱斯的近景。画外音),在窗子里和着他唱。(镜头对着他)有时候我们回家的时候,大家都在唱歌,而他呢,总是走调……整个村庄都和我们一起歌唱。(稍停片刻)于是……(伊姆尔的近景,很激动。他微笑着,双目也垂。画外音)我为什么跟你们讲这个?只是个想法,就是这样(镜头对着他),啊,我的伙伴伊姆尔让我弄哭了!听着……

格拉兹:(擦擦服泪,微笑,抬头看着博佐夫)你让我高兴得哭了!

博佐夫:(镜头对他,向伊姆尔)啊,你!听着!(向听众)要是德国佬在巴黎吹起潘神(注5)箫,他们就一定能在五分钟之内找到他,就是这个伊姆尔,因为他,最喜欢听音乐,象着了魔的蛇一样。(做模仿状。亚历功大·雅尔的特写,奥尔加的手扶在他的肩上。镜头上摇,奥尔加的脸。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坐着。然后,她从他身边走开,走出画面。镜头又摇回到亚历山大。画外音)而你呢?马努什安,(镜头对他,侧身)你要大伙为什么干杯?

马努什安:(近景,年青的梅丽奈的近景)为生活干杯!

他举起酒杯。

众人:(博佐夫的镜头。画外音)为生活!为生活!为生活!

博佐夫:瞧,这些诗人,总是用那么好的字眼!生活?(笑)这不最简单了吗?(音乐声停)生活,(召唤音乐家们)喂,乐队!怎么回事?没事干了,还是怎么啦?

手风琴手:(大特写,仰拍,先用俄语说了几句,然后望望天空)下雨了!

小丑的大特写,她还没卸装(侧影)。他觉得掉了一滴雨,摸摸戴在额前的面具,然后从身后拿出一把红伞,打开。往左边走去。摇。手风琴手出现,小丑给他遮雨,手风琴手继续微笑着演奏,他们二人向右边走去,(跟镜头,全景)去找那个在博佐夫讲话时出现的金发妇女。她站起来,陪他俩向左边走去。(跟镜头)这个女人站在两个吉他手中间,靠着一棵树,准备唱歌。第二对摩托车手的中景。女的坐着,男的站着,一只手扶在女的肩上,另一只手拿着杯子。他们听着音乐。女歌手的中景。两个吉他手伴奏,她领唱一支十分动人的俄国歌曲。可以听到客人们用手打着拍子。桌旁许多人的中景,跟着歌曲的节奏在拍手。他们都很快活,他们面前的桌上有许多酒瓶。艾莱克的半身特写,他也打着拍子,吐些樱桃核。一个演员的半身特写,他扮演一个盖世太保。多米尼克·瓦朗丹/鲁的半身特写。演员脱下制服,尚未卸装。部分卸装的多米尼克·瓦朗丹/鲁的侧身前景,还戴着面具。欢庆节日的客人一系列的半身和特写:马里奥/阿尔封索同阿尔封索太太在交谈;乔治·赛尔(德国军官)没穿制服,他边吃边听歌曲;女歌手;女歌手和一个同她一起唱歌的吉他手;吉他手在唱歌;另一个吉他手在微笑;克雷芒蒂把瓶里的酒倒干,一饮而尽,把酒瓶放下;阿勃拉哈姆和梅丽奈在听着;拉兹罗·萨博拿起一瓶威士忌,怀疑地看了看;克洛德·麦尔兰/伊姆尔的手进入画面,推开拉兹罗给他的酒瓶,不想喝;朱利安·内古莱斯津/丰塔诺看着放在一只细口瓶上的一只鸡蛋,拿了下来。一组正在打拍子的人紧凑的中近景,其中一人在吹口哨。这批人的全景。手风琴手和一个吉他手背影的前景,他俩围着亚历山大·雅尔,亚历功大·雅尔对着镜头正在打拍子。他注视着一个人,然后站起来向前走去。多洛莱斯的近景,她十分专心。女歌手的大特写,她向一个吉他手打招呼,他俩的中景。吉他手又唱了起来。小丑的侧影大特写,伞拿在手里。

戏台上——外景,夜晚

亚历山大·雅尔背影的中近景。只见他登上几级合阶,到上面之后,他喊——

亚历山大·雅尔:奥尔加!(镜头摇向奥尔加,她的丈夫被框出画面,在这个十分阴暗的地方,听不见音乐声。奥尔加走近一根金属杆旁,上面挂着并多挂有戏装的衣架,她围着杆子慢慢地走了一圈。画外音)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块唱歌?(奥尔加心事重重,手搭在金属杆上,对着镜头。画外音)你怎么啦?

当雅尔走到奥尔加身旁时,画面稍作稠整,近景,背影的四分之三(略仰拍)。

奥尔加·班西:我的主意打定了,亚历山大,明天,我们把多洛莱斯送到乡下,找个保姆看着她。

亚历山大·雅尔:可是,你以前一直不愿这样做,到现在你……

奥尔加·班西:(无意中碰到戏装,往后走几步。她的丈夫绕过金属杆来到她身边)是的,但是现在,情况太危险了。警察局不会放过我们,看看这几个月倒下的同志。谁也没说,但我们……要是他们把女儿抓走……

可以听到一阵俄国音乐声。

亚历山大·雅尔:也有命令让咱们分开,你和我,既是为咱们的安全,也是为了同志们。

奥尔加·班西:(坚定地)不!不是!什么都被剥夺了……(多洛莱斯的近景,对着一个树墩,她定神地往前看,似乎在静听“父母”的对话。画外音)我们在罗马尼亚的自由,我们的孩子,不能没有我们的爱情!这是唯一剩下的了……(镜头对着他俩,她往右边走几步。摇。奥尔加走到衣架的边上,找至一顶软帽,对她的丈夫转过去,若有所思地)想想看,我第一次看见你时,是在剧场里,你就戴顶这样的帽子。

亚历山大·雅尔:(目光游开)不,奥尔加,咱们第一次相见(看着她)是在拉萨尔那里。

奥尔加·班西:你什么也想不起来!(把帽子给他戴上)是在剧场里。你正在演巴尔扎克的戏,(目光移开,戏虐地)你那时真可怜!……

亚历山大·雅尔:(略有不快,脱去帽子)不!别人都没这样说。(把帽子放出画面,转身向他的妻子)奥尔加,你还记得贞德吗?你把她当成一个把所有敌人赶出罗马尼亚的民族英雄。

奥尔加:(思索片刻,朗读有关贞德的台词)“我所说的一切,我所干的一切,都来源于上帝。”

亚历山大·雅尔:(回答她的朗诵)“贞德”,(回想这段台词)“贞德,现在你还死守异端邪说不放吗?”(他俩朝右边走去,镜头紧跟)“你承认你亵渎上帝,(她拾起眼睛,然后坐下。他站在她背后)蔑视圣物,崇拜你祈求来的邪恶的精灵,(赛德隆四重奏团的乐曲响起)承认这一切吧,贞德,我们为你解脱!承认这些谎言吧,你就会保全性命!”

奥尔加:(有信地)“就是烈火在我面前燃烧,就是准备着木柴,刽子手登上火刑台点起大火,准备把我扔进去,就是我身置火海,我对你们说的也还是以前说过的一切!这些我将永远信守,至死不渝!”(她浑身瘫软,精疲力尽,倒在椅子的靠背上。她的丈夫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搂住她的脖子,吻她的头发。她沉溺在自己的表演中)亚历山大,我怕……我看不到结局……(画外音,到下一个景)我感到了这一点。

监狱——内景,白天

音乐声不断。(全景)透过一扇很脏的玻璃窗:奥尔加由三个德国看守押着,从右往左前进。(摇,框住奥尔加)一直走到一个门前,可以看到这门通向一个大厅,摄影机就在这个大厅里。奥尔加向镜头走来,形容大变,她着短袖的灰色外衣。她两边有两个个子不大的看守,后面,一个高个子的看守。她走上一级台阶,继续往前,越来越清晰。(近景)

多洛莱斯:(画外音)“斯图加特,1944年5月10日,我心爱的小女儿,我亲爱的小宝贝——(奥尔加在阴影与光亮中交替出现。画外音)你的母亲给你的最后一封信。(奥尔加停下片刻,神色不安,然而庄重。画外音)亲爱的孩子,明天,六点钟,(奥尔加又开始在看守的推搡下前进。画外音)5月10日,我将不在人世了。我为一个更为美好的社会战斗过,我多么希望能活下去;但是你,你将看见我们理想的实现。我的小宝贝,努力去了解我们为什么而战斗吧!(她走着,最后是一大特写。画外音)我的眼前总是浮现你的形象。祝愿你能够见到你的父亲,我希望他的命运不同于我。”

弹药库——外景,夜间

多洛莱斯的半身特写,读信。

多洛莱斯:“我全心全意地爱你们。你们俩对于我是宝贵的……”(对画外的某人,右侧框入)过了很久,我在罗马尼亚收到这封信,解放的时候,父亲领我回到那里。

玛娅/奥尔加:(画外音)可您的母亲,(多洛莱斯目光转向左侧;奥尔加的大特写)她长的什么样儿?我只见过她的一张照片。

多洛莱斯:(镜头回到她身上)没有其他的照片了,您知道……

梅丽奈:(画外音)我,我很了解您的母亲……(梅丽奈和阿勃拉哈姆的半身特写)很怪,你知道,阿勃拉哈姆,我甚至想不起她战时的名字了。怎么称呼?

阿勃拉哈姆:(就图想起来)等一等,等一等……让我想想……

梅丽奈:(打断他)你该记得的。你——

阿勃拉哈姆:当然啰!她叫……(朝多洛莱斯,画外音)她叫……

多洛莱斯:艾莱娜。

菲利普的大特写。他是该剧的导演,金发。

朱利安/丰塔诺:菲利普!

菲利普:什么事?

梅丽奈:我现在想起来了!

朱利安/丰塔诺:(画外音)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菲利普:可以,可以。

他站起来。

全景:前景,菲利普的四分之三背影,面对丰塔带。后面,可以看到其他人物,其中有和多洛莱斯、梅丽奈在一起的那群人。

朱利安/丰塔诺:告诉我,在审讯的那场戏里,检察长对阿尔封索说:“你是西班牙人,可你想让人家相信,法国人的命运居然与你有关”,在这以后,我们,我们放上了丰塔诺在审讯中确实有过的反驳:“对劳动者来说,他工作的国家,就是他的祖国。”行吗?

第一对摩托车手从景深处走来,他们向坐在离多洛莱斯不远地方的同伴示意。

菲利普:(同意)行,行,这行,很好。行,排练要开始了。

他同朱利安从左侧出画面。

摩托车手一:(对其他人)行了,我们走了。明天……

阿勃拉哈姆:(站起来,梅丽奈也站起来。对摩托车手们)你们这就走!?

四个摩托车手:(边走边说)是啊,这就走,再见。

梅丽奈:你们还回来吗,嗯?

摩托车手二:(转向她)要干活,明天,早晨五点……

多洛莱斯和玛娅也站起来。

玛娅/奥尔加:来看戏吧……如果愿意的话。

摩托车手二:好,好!再见。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转过身去。镜头横摇。他在戏台旁停下,那儿正在排戏,希特勒的画像业已完成。四个摩托车手在全景中,在戏台前,靠近阿兰·索罗蒙,他扮演戈培尔,已经穿好戏装,化完妆。镜头拉。

骑摩托的姑娘:你们的戏究竟叫什么名字?

阿兰:“红告示”。

摩托车手们:好,再见!

他们上路。

阿兰:你们会来看我们吗?

摩托车手们:(声音被鼓声盖过)是的,是的,我们会来的。

人们跟着年轻人(中景)。他们上了摩托。景深处,砖墙上,贴出了红告示。

戈培尔:(画外音)女士们,先生们,我马上要向你们说明,我们将要演出的这段历史是一段陈旧的历史……要在人们的记忆中(骑摩托的姑娘的特写,画外音)追溯很远,很远,要追溯到三十多年前才能发现这段历史的线索。这段历史,我们,演员们,没有经历过。这段历史在史书上毫无记载。(姑娘转过身去,追上她的同伴。回到中景:姑娘登上摩托,坐在她朋友背后。景深处,人们看见告示。画外音)只有诗人们,在战后还谈论过一阵。……(镜头开给推向告示,同时摩托远去。画外音)这是马努什安游击队的故事。(告示上方写着:解放者。接着是马努什安游击队十名男队员的肖像,然后是他们“罪行”的照片。最后,右下方,可以看到:为罪恶之草所解放。画外音)你们将看到,我,戈培尔,第三帝国的导演,我知道怎样来推翻人所共知的种种观念!……

字幕结尾,黑底红字,伴有赛德隆四重奏团的音乐。

表示谢意的字幕:

向伊夫里抵抗运动博物馆、见证人和抵抗运动成员,以及历史学家多米尼克·杜朗和大卫·杜沃特特致谢意,尤其感谢阿里亚那、麦努齐基耶和太阳剧院。

(全剧终)

注释:

注1:符号/表示演员及其在剧中所扮演的角色。如:电影演员马里奥,他在剧中扮演阿尔封索。

注2:阿尔封索的名字。

注3:空中地铁,指地下铁道的地面部分那一段,相对“地下”而言。

注4:玛塔·哈莉:Mata-Hari,荷兰女舞蹈家,1917年在巴黎因间谍罪被枪杀。这里意指奥尔加为间谍。

注5:潘神:Pan,希腊神话传说中的牧羊神。


红告示L'Affiche rouge(1976)

又名:红色通告 / 红色海报

上映日期:1976-10-23片长:90分钟

主演:Roger Ibanez László Szabó 皮埃尔·克里蒙地 

导演:Frank Cassenti / 

红告示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