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渊对阿仆大的守候——《阿仆大的守候》

《阿仆大的守候》,和渊拍的,我看过的那个版本叫《父与子》,19世纪俄国小说的标题,比这版《守候》还要长一些。和渊我认识,但是算不上熟。

和渊他们在昆明筹备云之南,我在上海的某咖啡馆里吃蛋糕、写稿、办公、等一个重要的电话。

上海真是冻死人了,我在这里出差已经一个星期了。我住的地方空调不给力,幸好有个电热毯,睡觉很安稳。但白天起来后还是冻得坐立不安,虽然已经有了初春的氛围,但外面沥沥小雨,呆在没有暖气的屋子还是需要些忍耐力的。

因此,我每天都在找不同的暖和地来办公,朋友说,上海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小资小调的咖啡馆,他们带我去并给我推荐不同风格地方,我基本上每天换一个地方。

今天我在绍兴路27号的汉源书屋呆了快一下午了。发现很多人都和我一样,一进来就是一整天,单独来的人很多,窝在个沙发里,拿一本书,或者不拿,有时起身上个厕所,再窝回来。房价高,买不起,咖啡馆又那么舒服和自在,地段又好,没房子又没事干的人何必不去呆着呢。

咖啡馆早先是约会和谈天的地方,这年头,更多类似的地方开辟出了为只是呆着而设计的服务,就是不与任何人同行,不去见任何人,同时任何事都不做,只消费一件单品,就可以不限时呆着,直到店面打烊。

如同阿仆大坐在火炉前烤火、抽烟斗,他呆在那里,长时间地呆着,反正也没事干。

《阿仆大的守候》拍的就是这些人是如何呆着的,拍他们呆着的各种场面,任何事情都不发生,说话很少。

独自去泡咖啡馆的人,一旦进来了,可能呆一整天。和渊的镜头也是如此,一旦关注了,就不轻易拿开,镜头里的人都走了半天了,他还不拿开,结果给他等到了刚才走掉的人重新再回到了镜头里。

“泡”这个字在今天的延伸含义古汉语里大概是没有的。“泡妞”、“泡吧”,“泡脚”……,共同点就是要搭上时间,陪伴、守候,就是要坐得住,要有把牢底坐穿的功夫。

咖啡馆是等人的地方,若你了解那个人的习性,去那里等他,他一定会来。和渊把镜头放在那里,等他的拍摄对象出现,时间静溢、地点空荡,空了很长时间,然后他要等的人来了。

有无数次,他的镜头就一直呆在那里,直到片中人走了他还不走,直到人家要不洗不洗睡了,他还不走。

如此淡定,功夫深,境界高。

然而,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拍摄的!“宁可枉杀一千,不可错漏一个”,而剪接的时候再去那“一千”里面挑,再大刀阔斧。拍摄像24小时开机,实时在线。而剪接好比移动小秘书,过滤掉所有不开机时的空白时间,并不漏掉所有来电。

拍摄是一个“放”的过程,剪接则是在“收”,沿着与拍摄相反的方向,朝回走,沿路拾起精化,抛弃废品,遇上鸡肋,只好多伤伤脑筋。

拍摄素材与完成作品之间呈现出相反的力度,素材是离心力的,而作品是向心力的。按作者的剪接思路(就是地心引力),作品在信息量上浓缩了素材,作品的密度比素材高。拍摄过程都类似守株待兔,期间足够耐心的守候是大体上都是为了等到一个足够有信息量的场面。一切行为围绕这个概率。

而《阿仆大的守候》颠覆了这个关系。

没有事件发生,多为发呆。坐在床上,靠在墙上,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坐起来。一坐就是好半天,也不转场,这是一部看别人发呆的电影。完成作品呈现出的散漫气质中,几乎无法反观出他的拍摄素材会比现在看到的影片更加稀疏?

不仅仅是一个与素材同方向上的剪接,即,反地心引力的,不是浓缩信息量,而是把无聊和空虚撒开了往大放,全是水分,几乎无料,。作品密度等于甚至低于素材。而且还包括拍摄过程中的守株不待兔,超度现实。

我要等的重要电话一直都没有来,我有点焦虑了,超过了我的预期,电话都还不响,我怀疑它是不是坏了,过一会儿,看一下手机,怕有漏掉的来电。如果到明天的这个时候,这个电话还不来,那我就会相当坐立不安了。

而《阿仆大的守候》则像一部永远没有来电的手机,仍旧24小时开着。

《阿仆大的守候》当然是人类学纪录片,有纪实传统,也当然充满人文关怀,但是在我的认识里,它更是现代影像和哲学影像的代表。它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但它是独立电影里的新电影,具有语言上的独立。独立纪录片有着体裁、表现手法及观念上的另类传统,像李凝、吴昊昊;有思想和革命的先行者,如黄文海,有混合学科并抽离主题的实验性抽象视觉经验,如黄伟凯……但在电影本体上的超越和创新的实践却远没有形成气候,《阿仆大的守候》是个极为罕见的例子。在横向上,它接近于广义对《小李子》的耐心和陪伴;而在纵向上,《阿仆大的守候》在对艺术语言的思考程度上,最接近的恐怕就是剧情片里的《牛皮》了。



吴蕾蕾

2010年3月7日

於 沪

阿仆大的守候(2011)

又名:父与子 / Apuda

上映日期:2011-01-08

主演:阿仆大及其父亲、亲戚、村民 

导演:和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