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美好的一天》电影剧本

文/〔美国〕迈卡·菲策尔曼-布卢、诺亚·哈普斯特

译/张晨

灵感来源于汤姆·朱诺的文章《你能说……英雄吗?》

微缩街区,白天

林荫道两旁是五彩斑斓的木屋和塑料树木。模型汽车排着队,等待着电车先行通过。

电颤琴演奏着一首家喻户晓的乐曲。

前面,一栋古色古香的黄色房子映入眼帘。

我们看到的场景正是著名的《罗杰斯先生的左邻右舍》片头部分。

内景,《罗杰斯先生的左邻右舍》剧中的家里,接前景

弗雷德·罗杰斯打开门,满面笑容。他对着镜头唱了起来。他动作缓慢——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年轻。

弗雷德(唱):今天是邻里美好的一天,邻里美好的一天。你愿意做我的邻居吗?你能成为我的邻居吗?

在衣柜前,弗雷德脱下自己身上的运动外套,将它挂好。

弗雷德(唱):在这片美丽的树林里,这是一个睦邻友好的日子。美好的日子,美好的人。你愿意做我的邻居吗?你能成为我的邻居吗?

他从衣架上摘下一件红色开襟毛衫。

弗雷德(唱):我一直想拥有一个邻居,就像你一样。

弗雷德对着镜头一指——就是你。

弗雷德(唱):我一直希望与你为邻。让我们度过这最美好的一天吧。

他俏皮地把毛衣拉链拉好,然后坐到长凳上。

弗雷德(唱):既然我们已经聚到一起,我们不妨谈一谈。

重复着他几十年来的例行仪式,弗雷德脱下皮鞋,将它甩到另一只手上。

他换上一双蓝色船鞋,紧紧绑好一只鞋的鞋带,继而系另一只鞋的鞋带。

弗雷德(唱):你愿意做我的邻居吗?你能成为我的邻居吗?你愿意吗?你愿意吗?请你做我的邻居好吗?

他微笑着,定了定神。然后,那柔和且温暖的声音响起——

弗雷德:你好,我的邻居。很高兴今天又见到你。

弗雷德拿出一块硕大的木制展示板。展示板上有几扇方形小木门。每扇门分别装饰着不同的花色图案。

弗雷德:你们看到我今天带上节目的这件东西了吗?你们知道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这就是所谓的图像板,每一扇小门后面都有不同人物的照片。来看看这后面是谁。

弗雷德打开其中一扇小门。一张柔焦的女性头像展露出来。她是阿伯林女士,40多岁的光景。

弗雷德:这是阿伯林女士。再让我们看看这扇门后是谁。

他又打开了一扇门——照片上是“国王星期五”木偶人。

弗雷德:这是国王星期五十三世——头戴王冠,留着小胡子。这扇门后是谁呢?

弗雷德打开了另一扇门,照片上是麦克菲利先生,50多岁,穿制服,戴假发,山羊胡,头上还扣着顶帽子。

弗雷德:这是麦克菲利先生。他嘴里总是念叨着“极速快递”,不是吗?(稍顿)今天,我想让你们来认识一位新人。他是我的朋友,名字叫劳埃德·沃格尔。

他打开了最后一扇门。照片上的人正是劳埃德·沃格尔,35岁。他嘴唇上沾着血迹,有些红肿。

弗雷德:有人伤害了我的朋友劳埃德。可不仅仅是指他脸上的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很难原谅伤害他的人。你们明白原谅是什么意思吗?

弗雷德停下来,等着回答。

弗雷德:我的意思是,我们做出决定,不再记恨曾经让我们生气的人。说起来有点奇怪。有时候,我们最难原谅的人正是我们所爱的人。

弗雷德微笑着说道——

弗雷德:我们去跟我的新朋友劳埃德打个招呼,好吗?

弗雷德朝前门走去,然后招手示意我们一起——

伴随着电颤琴的乐声,我们走出屋子,进入——

微缩邻里,街区

同样的房子、汽车、树木和电车——反向镜头。

镜头视野拓展,为我们展示出更多场景。我们的所见不再仅仅限于《罗杰斯先生的左邻右舍》。

现在,我们能一览无遗——

微缩匹兹堡街景

我们穿过桥梁,掠过河面,经过莫农加希拉斜坡,越过树木和山峰,来到——

微缩纽约市街景

夕阳西下,我们来到纽约市上空。

城市灯光闪烁,曼哈顿的喧嚣声把我们带入——

微缩广场酒店

月光下,这幢历史悠久的装饰艺术建筑杰作熠熠生辉。

外景,广场酒店,晚上

镜头带着我们从三楼的窗户进入室内。里面——

主持人(声音导前):现在颁发的是特稿写作奖。让我们欢迎去年的奖项得主来为我们颁发这个奖——

内景,广场酒店,宴会厅,晚上

这是一场盛大的正装颁奖晚宴,颁发的是国家杂志奖。

主持人(画外):劳埃德·沃格尔。

劳埃德站起身来,走向颁奖台。众多记者为之鼓掌。

艾伦,50岁,长期与劳埃德合作的编辑,在一旁看着。

劳埃德:谢谢大家。今晚,像我们这么不合群的同行们居然能共处一室、欢聚一堂,还真是个奇迹。我们做得不错。

众人轻笑。

劳埃德朝提词器的方向扫了一眼,然后——

劳埃德:那么,我们为什么要从事杂志写作这个行当呢?为了谋生吗?干别的工作似乎都不太能让我们过上这样的生活,让我们有机会在前排面对历史,让我们有机会揭露他人无从得知的真相。某些时候,仅仅是某些时候,我们可以通过我们的言语改变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

掌声引领我们的视线——

外景,街道,劳埃德家所在的住宅楼,深夜

住宅楼前,劳埃德从一辆出租车里出来。

内景,劳埃德家的复式公寓,第二天早上

阳光洒满室内。劳埃德的妻子安德莉亚(35岁)咬了一大口布力欧面包。

她很享受这款面包的美味。

安德莉亚:唔。

劳埃德将一包婴儿纸尿裤码放在婴儿衣物用品之上。他正在收拾行装。加文,他们4个月大的孩子,正躺在旁边的婴儿摇篮里熟睡。

安德莉亚:谢谢你,我太需要这个了。你知道吗,昨晚我吃了一块奶酪当晚餐。

劳埃德笑了笑,然后看了看凌乱的衣服堆。

劳埃德:那么,我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忘了带?

安德莉亚:我们肯定需要更多的纸尿裤。

劳埃德:这些还不够?我们只在新泽西待一个晚上。

安德莉亚:我们一天起码需要带上十二条纸尿裤。

劳埃德:需要那么多?你都喂孩子吃什么啊?把他留下给保姆带难道不是更省事吗?我们可以——

安德莉亚:你知道我还没准备好离开他,没准备好让他和陌生人在一起。他太小了。

劳埃德:好吧。

安德莉亚:嘿,你妹妹昨天晚上打过电话。

劳埃德:呃,是吗?

安德莉亚:她想确认一下你是否写好了祝酒词。

劳埃德:哦,我都准备好了。我想用她第一次婚礼时的祝词,或者,她第二次婚礼的也行。

安德莉亚(也跟着开玩笑):好吧,当然了,只要换个名字就能用。

两人相视一笑。她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安德莉亚:另外,嗯,她还想让我告诉你一件事。

劳埃德:好吧……

安德莉亚:你父亲也会来。

劳埃德默然无语。

安德莉亚:我想,她应该是几个月前跟他联系过。但是,没想到他真的答应来了。所以,婚礼的时候他会在。

劳埃德:哦。

安德莉亚:你没事吧?

劳埃德努力打起精神。

劳埃德:好啊!很好。(然后,略带戏谑)我们别去了?

安德莉亚:劳埃德!

劳埃德:怎么了?说真的,如果不能用孩子来逃避社交活动,咱们还要孩子干吗?

安德莉亚:罗琳怕的就是这个——她就怕你会退出。

劳埃德:开玩笑而已。我怎么可能错过她的婚礼。我还盼着她每年都能结一回婚呢。

安德莉亚笑了起来。

安德莉亚:好啦,我觉得对于加文来说也不错,趁这个机会见见爷爷。

劳埃德:当然了。

劳埃德有些心不在焉。

安德莉亚在一旁观察着他。她的神情里有些许担忧。

外景,街道,白天

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安德莉亚抱着加文出现在人行道上。

出租车的后排,劳埃德正尝试把婴儿安全座椅安到出租车座上。

劳埃德用力摇晃安全座椅,试图将椅子塞到座位上。他看上去压力重重。

劳埃德:该死!

安德莉亚(对加文):爸爸是在搞笑呢。

劳埃德使劲推安全座椅。椅子完全没有安装到位。

劳埃德:这玩意儿根本不可能安上的。

安德莉亚:你来抱孩子。给。

安德莉亚将加文交给劳埃德。他抱好孩子,安德莉亚爬到出租车的后座上。

劳埃德颠着臂弯里的加文,向远处望去,和孩子没有任何目光接触。

安德莉亚用膝盖顶住安全座椅,咔嚓一声,座椅安装到位。

安德莉亚:好了。

劳埃德:很好。

电颤琴乐声带着我们来到——

微缩三州地区

纽约天际线和哈德逊河。

镜头带着我们朝I—95号公路俯冲而下。然后出租车北行,驶向新泽西州。

内景,丽笙酒店的宴会厅,白天

聚会规模不是很大,来宾不多。

托德,35岁,身形圆润,典型的蓝领。他是本次婚礼的新郎,站在主持婚礼的牧师身边,等待着。

劳埃德和安德莉亚坐在后排。加文在安德莉亚身上的背带里熟睡着。

安德莉亚(意指托德):他看起来好像很害怕。

劳埃德:他应该感到害怕。他要娶的可是罗琳。

音乐响起。

人们站起来,转过身去。罗琳·沃格尔走进宴会厅。她35岁,身穿白色紧身裙。

陪伴罗琳的是65岁的杰瑞·沃格尔。他皮肤晒得黝黑,头发打着发蜡,身穿一件鲜艳浮夸的便装外套。

杰瑞对劳埃德挥了挥手——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安德莉亚:深呼吸。

劳埃德迅速将目光移向远处。

内景,丽笙酒店的酒吧,片刻后,晚上

婚礼音乐轰响。

罗琳和托德向劳埃德和安德莉亚就座的桌子走来。

安德莉亚(对罗琳):哦,天哪,你看起来真漂亮。

劳埃德:绝对是。

罗琳:我离目标体重还差十磅。不过,管它呢——

劳埃德注意到了新郎托德。

劳埃德:嘿,我是劳埃德。她哥哥。

托德:我知道,伙计。我想你也知道,我是托德,她丈夫。

托德给了劳埃德一个兄弟般的熊抱。

罗琳捏了捏加文的小脚。

罗琳:看看你,你这个小不点儿。(稍顿)我想,我们两个人可能不会要孩子。

劳埃德注意到在房间另一端的杰瑞。他正在与多萝西交谈。55岁的多萝西浓妆艳抹,身着低胸礼服。

劳埃德:那是怎么回事?

罗琳:我邀请他了。他也同意来了。

劳埃德:陪你走红毯?你是认真的吗?

罗琳:他提出来的。既然他错过了头两次,我就想:“这回干吗要错过呢?”

劳埃德:我能给你好多个理由。

罗琳:他老了。既然他试图努力——

杰瑞走上台,接过话筒。劳埃德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杰瑞:哦,我想是时候开始了。那么,代替惯常的新娘父亲致辞,我想——好吧,我想唱首小曲。

音乐响起来。

杰瑞:献给我的罗琳——也送给——

杰瑞俯身,向多萝西询问新郎的名字,然后——

杰瑞:托德。

杰瑞唱起歌曲《愚蠢的事》。罗琳和托德则伴着乐曲声慢慢走向场地中央,开始随着节奏翩翩起舞。

杰瑞低声吟唱,尽力模仿原唱辛纳特拉的声调。

杰瑞(唱):我知道自己在排队等待,直到你认为有时间,陪我度过一个晚上。若我们去某个地方跳舞,我明白这是个机会。你会随我而去。

安德莉亚:承认吧。现在你肯定是后悔了,后悔当初跟我私奔。

劳埃德:他绝对是喝多了。

安德莉亚:起码他唱歌还不赖。

杰瑞(唱):我俩找个安静的地方,喝上两杯。接着,我冒冒失失破坏了气氛,就因为说了傻话。比如:“我爱你。”

杰瑞望向罗琳。

杰瑞(唱):我爱你。

然后,他将目光投向劳埃德。

杰瑞(唱):我爱你。

内景,酒吧,接前景

劳埃德、安德莉亚和加文远远地躲在一个角落里。杰瑞跌跌撞撞走了过来。

杰瑞:在这里。花园之州新泽西的珍贵之地。

劳埃德:你好,杰瑞。

杰瑞:嗨,你不必叫我杰瑞。或者你也可以叫我杰瑞。我无所谓。

杰瑞对着安德莉亚和加文咧嘴笑了笑。

杰瑞:你们好。

安德莉亚:嗨,我是安德莉亚,劳埃德的妻子。

杰瑞:安德莉亚!当然了!无上的荣幸!(对着加文)你好,小家伙。

安德莉亚:这是加文。

杰瑞: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你看起来真像我——也像劳埃德,我猜,但是更像我。

安德莉亚笑了笑。

漫长且尴尬的停顿。

杰瑞:让我们干一杯吧?

劳埃德:不。

杰瑞:什么?汽水?那东西会要你命的。

劳埃德:我还要致辞呢。致辞完毕,我们就该回去了,所以——

杰瑞转身看向安德莉亚的方向。

杰瑞:真是个甜姐儿——你就不能给我们一点儿时间吗?

劳埃德:她不是什么甜姐儿。她是一名公益律师。

杰瑞:干那个,她挣得到钱吗?

安德莉亚:所有律师都会轮流接公益案件。

劳埃德瞪了安德莉亚一眼。安德莉亚向他做了个口型:“深呼吸。”

杰瑞:你有了一个孩子。还有个老婆?

劳埃德点点头。是的。

杰瑞:你高兴吗?

劳埃德:我很高兴。

杰瑞:好吧,她看起来很不错。(稍顿)但是,现在才要孩子,你俩是不是有点老?

劳埃德:我没那么老。

杰瑞:你很聪明。我和你妈妈有你的时候几乎对彼此毫不了解。那会儿我们自己还是孩子。

劳埃德:别跟我提她。

杰瑞紧紧地抓住劳埃德的手臂。劳埃德被他抓得动弹不得。

杰瑞:你不知道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你妈妈并不完全是——

劳埃德挣脱开,狠狠地给了杰瑞一拳。

劳埃德:别跟我提妈妈。

在劳埃德再次冲向杰瑞之前,托德抓住了他。

托德:停,停,停!

劳埃德:放开我。

劳埃德狠狠地推了托德一下。托德猛地撞向罗琳,杯中的红酒泼洒到她的礼服裙上。

罗琳:住手,住手!

骚动中,一名伴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挥拳狠狠打向劳埃德。

突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打斗。

多萝西跑了进来。

多萝西:搞什么鬼啊!

杰瑞想冲过众人,却被推了回来。他被人抵在窗户上,动弹不得!

鲜血淌到劳埃德下巴上。

一切都停滞了。

劳埃德环视房间。

寂静无声。

劳埃德的目光落在安德莉亚身上。她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加文放声啼哭。

外景,丽笙酒店,前门,片刻后

安德莉亚和劳埃德在争论。劳埃德拿着一条酒店毛巾擦嘴。毛巾沾满鲜血。

劳埃德:我早该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安德莉亚:这并不是不可避免的!并非“只要这两个人一见面,其中必然有人得挨揍”。

劳埃德:你没听到他说什么吗?

安德莉亚:你失控了。

劳埃德:失控的是他!

安德莉亚:这么说,发生的这一切,你一点责任都没有。

劳埃德:当然有,我当然有责任。我不是提出支付罗琳礼服的干洗费了吗?

安德莉亚简直无法置信,看着他。

电颤琴演奏的乐曲《生气时你怎么办》响起来——

镜头定格在劳埃德面部,推近——他的鼻梁被打断了,眼睛红肿,嘴唇上也有伤口。

(切回到)

内景,《罗杰斯先生的左邻右舍》剧中的家里,客厅,白天

我们又回到带有图片的木制展示板前。照片上是同样的那张面庞。

弗雷德坐在木质展示板旁边。展示板上是带有纹饰的小门。

他盯着劳埃德的照片。

弗雷德:你曾经有过像劳埃德那样的感觉吗?愤怒到想伤害别人,或者想伤害自己?我知道,我曾经有过那种时刻。

弗雷德笑着说道——

弗雷德:我小的时候很胖。其他孩子会追着我,给我起外号——比如“胖子弗雷德”。这让我很伤心,我会独自哭泣,或者会怒不可遏。(稍顿)对于那种让你气愤到发狂的感觉,我们总能做些什么。

门口传来敲门声。

弗雷德:听到了吗?

又响起敲门声。

弗雷德:哦,有人在我家门口。让我们去看看来者是谁。

弗雷德向窗外张望了一下。

弗雷德:是麦克菲利先生。

他把门打开。

麦克菲利先生:极速快递。

麦克菲利先生将邮件包裹递给弗雷德。

麦克菲利先生:看,是一本杂志。

包裹里是一本《时尚先生》杂志。他拿起来从头到尾快速翻了一遍。

弗雷德:哦,谢谢。杂志总是刊载着各种有趣的信息。

麦克菲利先生:绝对是的。

弗雷德:我的朋友劳埃德就在一家杂志社上班。他是一位很棒的杂志记者。

麦克菲利先生:这倒提醒我了。我找到了一段录像。我觉得您和您的邻居们可能会喜欢。

弗雷德:是什么内容?

麦克菲利先生:关于人们如何做一本杂志。它的标题是《人们如何做杂志》。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很多都喜欢看杂志。所以我想你们可能会对这个感兴趣。

弗雷德:我想我们会感兴趣——现在能将录像放给我们看吗?

麦克菲利先生:我很乐意和大家一起再看一遍。

弗雷德:那就让我们通过画中画来看看吧。

麦克菲利先生从封套里取出录像带。

麦克菲利先生:录像带来了。

弗雷德将录像带滑进了墙边绘画框的底端。

弗雷德:我们用画中画看看,人们是如何制作杂志的。

墙上的画框中出现了大型印刷厂的图像。

镜头推近,带我们进入画框中——

内景,印刷厂,白天

技术员正将黄色的油墨倒入滚筒中。

麦克菲利先生(旁白):这就是他们用来印刷出版物的油墨。

弗雷德(旁白):黄色的油墨。看起来好像是芥末。

一辆叉车搬动一大捆卷纸。

麦克菲利先生(旁白):这么大一卷白纸,将被装入印刷机中。

弗雷德(旁白):我不知道,用这么大一卷纸,能印出多少本杂志。

印刷机轰轰运转。

皮带带动印刷机,印出蓝色的图像,然后是黄色的,再之后是绿色的。最后是红色的。

麦克菲利先生(旁白):他们将杂志印在巨幅纸张上。一次只印一种颜色。

这些页面经过分类、整理和装订,然后——

麦克菲利先生(旁白):这种机器是用来组装杂志的,再将其粘到一起。

完成后的杂志一本本从机器另一端吐出来。

从杂志的封面可以看出,都是《时尚先生》杂志。

现在,我们来到——

内景,《时尚先生》杂志社,白天

众人工作娴熟而忙碌。正是20世纪90年代杂志行业鼎盛时期。

一名员工穿梭于各个隔间,将新的一期杂志分发到每张办公桌上。

弗雷德(旁白):哦,现在这又是些什么人呢?

麦克菲利先生(旁白):这些是最终做决定的人。他们拍板把什么内容发表在杂志上。他们负责挑选图片和版式设计。

弗雷德(旁白):哦,那可是重要的工作。

麦克菲利先生(旁白):接下来这些人是写文章的。写的就是那些发表在杂志里的报道。

弗雷德(旁白):做杂志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对不对?

劳埃德走进开放式办公室。他的嘴唇还肿着,淤青的眼圈看起来更刺眼了。

他径直走向角落里的一间办公室。

内景,《时尚先生》杂志社,艾伦的办公室,白天

劳埃德走进来,满脸笑容。

坐在办公桌后的艾伦注意到劳埃德受伤的鼻子。她扬了扬眉毛。

劳埃德:不要关注我的脸。打垒球受伤了。没什么好担心的。早上好,艾伦。你怎么样?

艾伦:我应该担心。

劳埃德:应该什么?

艾伦:顶着这么张受伤的脸,你怎么去完成采访任务呢?

劳埃德:采访任务?

艾伦:是呀。你是最适合的人。你刚有了孩子。

劳埃德:为什么派我去采访?

艾伦:我们正在做一期关于英雄的专题,想介绍一些励志人物——我们只需要简短的采访,再配上张漂亮照片就行。

劳埃德:你雇我来,是做调查采访的,艾伦。我才不去写那种吹捧文章呢。你是知道的。

艾伦:等一下,我雇你来,难道不是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还有——现在要采访的是我们国家的英雄。

劳埃德:采访谁?

艾伦:罗杰斯先生。

劳埃德大笑。

劳埃德:你说的是那个装模作样的少儿节目主持人?

艾伦:说的就是他,孩子心目中最敬爱的主持人。是的。我想这可能对你有好处。你可以借此开始改变自己的形象。

劳埃德:我不需要改变我的形象。

艾伦:好吧。

劳埃德体会到了羞辱感。

劳埃德:艾伦?

艾伦:他是我们名单上唯一愿意接受你采访的人。你名声有碍。

劳埃德:我居然是这种名声?大家都喜欢和我交谈。

艾伦:是的,他们也许一开始会喜欢,等读了你笔下的他们就不一样了。

劳埃德:所以,这次我应该客客气气地对付那个家伙,因为……怎么形容来着?他是以摆弄玩偶为生的,对不对?

艾伦叹了口气,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

艾伦:四百字。写得漂亮点儿。

劳埃德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就这么输掉了这场战斗。

内景,杂志社,劳埃德的隔间,白天

这里陈列着劳埃德许多旅行纪念品和个人成就奖项。

繁杂物品中,有劳埃德与安德莉亚的照片以及加文的出生卡。

劳埃德坐在办公桌前,沉思着。

他拿起电话,拨通。

劳埃德(对着话筒):你好,我是《时尚先生》杂志的劳埃德·沃格尔。我打电话是想预约一下采访。嗯——(轻声)跟罗杰斯先生预约,可以吗?

劳埃德一名同事从他身边走过。劳埃德将身体滑向椅子深处。

外景,劳埃德家所在的公寓楼,白天

劳埃德朝公寓楼走来。

杰瑞等在他那辆93年的卡迪拉克车旁。他的脸也肿着,有伤痕。

他追着劳埃德走到楼门口。

杰瑞:抱歉,把你的脸弄成这样。不过,你看我的脸也一样。

劳埃德一声不响,继续往前走。

杰瑞:听着,是我把事情搞砸了。我现在只想和你谈谈。我们之间有很多事情需要谈一谈。

劳埃德:不,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劳埃德打开楼门,走了进去——

杰瑞:来吧,劳埃德。

——大门在他身后合上。

杰瑞被关在门的另一侧,伤心且尴尬。

内景,劳埃德家的复式公寓,接前景

劳埃德走出电梯,进入充斥着尖叫婴儿和妈妈们的房间。这里是安德莉亚组织的“妈妈与我”互助小组。

安德莉亚:嗨,亲爱的。

劳埃德:嗨,大家好。

妈妈们纷纷转过身来,礼貌地向他微笑致意——她们看到劳埃德受伤的脸庞,神情困惑。

劳埃德:这里有股味道。

安德莉亚:是的。是卫生间的垃圾。九种不同的婴儿尿不湿。

劳埃德侧身进入——

内景,劳埃德家的复式公寓,浴室,片刻后

劳埃德绑好垃圾袋。电话铃声响起来。他走出浴室。

劳埃德:我接吧。

内景,劳埃德家的复式公寓,厨房,片刻后

劳埃德拿起厨房里的无绳电话。

劳埃德:喂?

弗雷德(画外):是劳埃德吗?

劳埃德:请问您是?

弗雷德(画外):我是弗雷德·罗杰斯。

正是那个家喻户晓的声音。

劳埃德:嗨,您回电可真够迅速的。

弗雷德(画外):是啊。我觉得既然您想找我谈一谈,我当然也乐意跟您谈。

劳埃德:哦,嗯,当然。我只是想预约一下时间,我们可以坐下来,我想问您几个问题。

弗雷德(画外):我很乐意安排,不过有一个要求。

劳埃德:是什么?

弗雷德(画外):你现在就采访。

稍顿。

劳埃德:好,没问题。

劳埃德从抽屉里掏出纸笔。

内景,劳埃德家所在的公寓楼,走廊,片刻后

劳埃德坐在地上,潦草地在本子上做记录。他竭力跟上弗雷德的速度。

弗雷德(画外):我试着透过镜头,望进每个观看节目的孩子的双眸。我希望能跟他们对话,满足他们每一个人独特的情感需求。这一点很重要,无论是哪个年龄阶段的人,相互交谈都至关重要。

劳埃德:呃。好吧。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

大街上,杰瑞倚在自己那辆凯迪拉克车边读报纸。

他还没有离开。

弗雷德(画外):你知道对我来说,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劳埃德:呃,不知道。

弗雷德(画外):是与劳埃德·沃格尔通过电话交谈啊。

劳埃德顿住了。

内景,劳埃德家的复式公寓,晚上

劳埃德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

安德莉亚走了过来。

安德莉亚:嗨。

劳埃德:嗨。

安德莉亚:你没事吧?

劳埃德:我被分配了一个采访任务。

安德莉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

安德莉亚:你这次又要去哪里?

劳埃德:匹兹堡,明天。

劳埃德外出采访给她带来的熟悉的伤痛感又一次袭来。

安德莉亚:呃。

劳埃德:我在研究罗杰斯先生。

安德莉亚:真的吗?我喜欢他!我爱他!

劳埃德:是吗?

安德莉亚:是啊,为什么这么问?

劳埃德:我也不知道。

安德莉亚:等一下,是艾伦要你做这个采访的?

劳埃德耸了耸肩,然后——

安德莉亚:她知道你不做这类采访。

劳埃德:我想她是有意为之吧。

安德莉亚:你就不能拒绝吗?你不能休息一下,陪我们一段时间吗?自从加文出生以来,你就没请过假。

劳埃德:确实不行。

安德莉亚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关切。

安德莉亚:好吧,至少采访对象是个好人。

劳埃德:是啊,走着瞧吧。

安德莉亚:哦,上帝啊。劳埃德,请不要毁了我的童年回忆。

内景,劳埃德家所在的公寓楼,走廊,晚上

劳埃德看着窗外。杰瑞的凯迪拉克还停在那里。

微缩肯尼迪机场

一架小飞机从跑道上起飞。

微缩匹兹堡街景

我们越过河道,向着——

内景,匹兹堡,WQED电视台演播厅,白天

劳埃德走向那栋与众不同的混凝土建筑。

内景,匹兹堡,WQED电视台演播厅,走廊,片刻后

劳埃德看到比尔·艾斯勒——一个衣冠楚楚的家伙——正在员工服务区倒咖啡。

劳埃德:嗨,我想找弗雷德·罗杰斯。

比尔:谁?

劳埃德:我是来采访的——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弗雷德·罗杰斯?

比尔耸了耸肩,有意捉弄劳埃德。

劳埃德:我是《时尚先生》杂志社的。我叫劳埃德——

比尔:我知道你是谁。

比尔伸出手,眼里闪过一丝恶作剧的光芒。

比尔:比尔·艾斯勒。

劳埃德和他握了握手。

劳埃德:哦,你在逗我玩呀。

比尔:这边走。

比尔朝门外走去。

比尔:在他休息期间,你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劳埃德:此前告诉我能有一个小时。

比尔对着劳埃德的脸,比划了一下。

比尔:你不会是想跟他打一架吧?

劳埃德:哦,垒球比赛,被投手弄伤的。

比尔:那你也不应该用脸去接球啊。

比尔打开通往舞台布景区的门。突然之间,他们走进——

内景,匹兹堡,WQED电视台演播厅,《罗杰斯先生的左邻右舍》布景,接前景

鱼缸、红绿灯、装满羊毛衫的柜子、船鞋,连接“罗杰斯先生家”和“梦想成真社区”的小火车。

摄像师们坐在各自的摄像机后,严阵以待。

所有骚动的中心——

弗雷德·罗杰斯跪在地上,与一名挥舞着闪光塑料剑的小男孩交谈。

小男孩的鼻子上连接着一个小小的氧气罐。他的妈妈爸爸陪在他左右。

比尔:抱歉,伙计。可能还得等一会儿。

劳埃德:这是在做那个《梦想成真》节目吗?

制片人玛吉,40多岁,节目的总负责人,从他们身边走过。

节目副导演跟在她身后。

比尔:玛吉,怎么样了?

她指了指手表。

玛吉:他毁了我的生活。

比尔:多久了?

玛吉:已经半小时了,这让我们……比原定计划晚了七十三分钟。

副导演:是啊!

比尔:我得过去。掩护我。

玛吉:你只能靠自己了。

走向弗雷德的过程中,比尔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逐渐从僵硬变得温暖。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弗雷德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

男孩仍在挥舞他手中的剑,和假想敌打斗。

弗雷德(对男孩):咱们两人的毛衣是同样颜色的。我对颜色分辨能力不是很强。这很有趣吧?

男孩没有理睬他。

爸爸(对弗雷德):我很抱歉。(对男孩)儿子,他在跟你说话。

男孩用剑抽打父亲的小腿。

弗雷德:那把剑看起来很锋利,也很重。

男孩耸了耸肩。

男孩:也不算是。

弗雷德:能这么拿着剑,你一定很强壮。你知道吗,我敢打赌,你的内心也同样强大。

突然之间,男孩停了下来。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的心灵。

他把剑递给自己的妈妈,然后——

男孩拥抱了弗雷德。

弗雷德:哦,谢谢你这么做。

男孩的父母看着这一幕,泪流满面。

比尔:我非常抱歉,弗雷德。但是,我们必须开始了。

弗雷德:是的,当然。(对男孩及其父母)我可以给你们拍一张照片吗?

弗雷德掏出一个小相机。

爸爸把男孩拉到怀里。一家人对着镜头开心地笑了。

弗雷德:非常感谢你们的来访。

比尔:伙计们,请跟我走。

比尔带着这一家人离开了片场。

对于这温馨真诚的一幕,劳埃德并不买账。

劳埃德:这类情况多久发生一次?

玛吉:每天如此。

那一家人刚离开,弗雷德马上就站到了标记好的拍摄点。那是罗杰斯家的前院。此时,那里已经摆放好了一顶帐篷和搭建帐篷的撑杆。

玛吉向副导演点点头。

副导演:好了,我们开始吧!各部门准备好,大家安静。

劳埃德跟在玛吉身后。他们正好站在摄像机后面。

副导演:录像。

摄影师(画外):走带。

副导演:录音。

录音师(画外):收音。

副导演:打板。

场记走到摄像机前,打场记板。

副导演:好,开拍。

弗雷德对着镜头开始说话。

弗雷德: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它是——

弗雷德发现了劳埃德。

弗雷德:劳埃德!

弗雷德离开自己所在的标记点,快步穿过摄影设备,手里还拿着支帐篷的撑杆。

他高兴地咧嘴笑着。

副导演:请稍等!

玛吉:我们没法解雇他吧?

弗雷德:你好,劳埃德。很高兴见到你。

大家都转向劳埃德。

劳埃德:嗨。

弗雷德注意到了他那乌青的眼圈。

弗雷德:哦,亲爱的,你没事吧?

劳埃德:垒球比赛弄的。

弗雷德:哦,看来很疼啊。

弗雷德身后众人的目光都往这边投了过来。

劳埃德:我们干吗不等拍完再聊?

玛吉:我们必须继续拍摄。

弗雷德:能让埃文帮他看看吗?

劳埃德:不用——我没事。

玛吉:抱歉,弗雷德。

玛吉用力拍了拍手。

弗雷德:是的,我知道,玛吉姐妹。(对劳埃德)感谢你能来这里,劳埃德。我很期待与你交谈。我真的很期待。

他看向玛吉。

弗雷德:稍等。大家好,这是劳埃德·沃格尔!一名优秀的记者。

四下一片寂静。

玛吉:谢谢你,弗雷德。

副导演:好了,重新开始。

弗雷德走回标记处。

玛吉(对劳埃德):站到这里来。

副导演:录像。

摄影师:走带。

副导演:录音。

录音师(画外):收音。

副导演:打板。

场记再次打板。

副导演:开拍。

弗雷德(对着镜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一顶帐篷。当你露营的时候,或者仅仅想在户外睡觉的时候,你可以睡在里面。让我们来安装吧。

弗雷德拿出几根帐篷杆,轻松地用尼龙线串在一起。

当他串第三根杆子的时候,帐篷塌了。

劳埃德笑了。

弗雷德却依旧专心致志地进行安装。

弗雷德:让我们来看看。

他又试了一次,想用自己身体的重量把杆子卡到正确的安装位置上。

帐篷再次塌倒。劳埃德和拍摄人员们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玛吉和比尔则关切地看着。

弗雷德:老天啊。

弗雷德又试了一次。

结果还是一样。

弗雷德满头大汗,心里沮丧,脸上却还保持着微笑。

弗雷德:我做不到——我实在安不上。看来至少需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安装好帐篷。

帐篷此时彻底塌了下来。

副导演:停。我们再拍一次。

弗雷德:请等一下,我想看一下。

弗雷德走到监视器前。他观看之前的拍摄内容。大家都在一旁等着他。

玛吉走到弗雷德身边。

玛吉:你知道吗,我们可以在拍摄前就把帐篷为你搭建好。

弗雷德:不,不。这样就很好。我觉得我们这样拍就行。

劳埃德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搞什么鬼?

副导演:好了,午饭时间,大家都去吃午饭吧。

内景,弗雷德的办公室,片刻后,白天

局促而杂乱,墙壁上贴着竹墙纸。没有办公桌。

墙上挂满了艺术品,还有孩子们的画作。这些东西来自天南地北。

弗雷德坐到椅子上。劳埃德则准备好录音设备,并拿出一个笔记本。

劳埃德:那顶帐篷。你为什么不让他们事先安装好呢?

弗雷德:孩子们需要知道,即便对于成人来说,提前筹划好的事情也不是总能如愿进行。

劳埃德:呃。

弗雷德:需要多次尝试。

弗雷德注意到劳埃德手指上的戒指。

弗雷德:结婚多久了?

劳埃德:呃,八年了。

弗雷德:哦,那可是了不起的成就。你太太名字叫什么呢?

劳埃德:安德莉亚。

弗雷德:安德莉亚。希望有朝一日,我能见到她。

劳埃德:肯定会。(稍顿)这么说,你这辈子一直住在匹兹堡?

弗雷德:我成长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一个名叫拉特罗布的小镇。不过,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我们的儿子也都是在这里长大的。

劳埃德:作为名人,住在这里,让你觉得生活更容易还是更困难呢?

弗雷德:名人?天哪。

劳埃德:你不觉得自己很有名吗?

弗雷德:名气不过是个单词而已,和磁带、摄像机或者脸没什么不同——

劳埃德眨了眨眼。

弗雷德:真正重要的是我们能利用它做些什么。

劳埃德:你用它做什么呢?

弗雷德:我们希望影响孩子们。让孩子们能正面地、积极地对待自己的情绪。

劳埃德把这句话记下来。

劳埃德:这将是一期关于英雄人物的报道。你是否认为自己是英雄呢?

弗雷德:我不认为自己是英雄。不,完全不是。

劳埃德:那“罗杰斯先生”呢?他是一名英雄吗?

弗雷德:我不明白你这个问题。

劳埃德:在这里,你是弗雷德。而你扮演的角色是罗杰斯先生。

弗雷德眯起眼睛,打量着劳埃德,专心琢磨这个人。

弗雷德:你说是垒球比赛时弄的,真是这么回事吗?

劳埃德勉强挤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弗雷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劳埃德?

弗雷德的目光牢牢锁定劳埃德。劳埃德犹豫了一下,然后——

劳埃德:我跟人打架了。

弗雷德:哦,我的天啊。你和谁打架了?

劳埃德:这并不重要。

劳埃德轻笑。弗雷德则一脸严肃。

劳埃德:杰瑞。

弗雷德:谁是杰瑞?

劳埃德:我父亲。

弗雷德:哦,天哪。

劳埃德: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弗雷德:你和你父亲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吵架的?

劳埃德:我是来采访你的,罗杰斯先生。

弗雷德:嗯,我们现在不就是在采访吗?

劳埃德和弗雷德对视。这是个很不愉快的瞬间。

玛吉敲了敲门框。

玛吉:B演播厅为你准备好了,弗雷德。

弗雷德:好的,玛吉。

劳埃德:对不起,我以为我们有二十分钟进行采访。

弗雷德站起身。

弗雷德:我可以给你拍张照片吗,劳埃德?我喜欢为遇到的人拍照。这样我就可以让我妻子乔安妮也看看。

弗雷德拿出相机,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弗雷德:非常感谢你。我希望你能在附近等一等。

劳埃德:就这样?

弗雷德走了出去。

内景,匹兹堡WQED电视台演播厅,“梦想成真社区”,片刻后

这是一片奇异的幻想之地。布景是用硬纸板搭建的城堡。看起来很单薄。

条纹虎丹尼尔坐在一只巨大的落地摆钟的钟楼上。

阿伯林女士正在练习自己的台词。

劳埃德找到了比尔。

劳埃德:嘿,我需要更多时间采访他。

比尔:他可是大忙人。

劳埃德:你说过二十分钟。那可不是二十分钟。

比尔:对不起,伙计。

劳埃德:嘿,我可不愿意在稿件里写上,弗雷德连一次完整采访都不愿意进行。

比尔:你刚刚进行的就是一次完整的采访。谁见他都是这样的。

副导演走到监视器后面。

副导演:丹尼尔,你准备好了吗?

丹尼尔:我准备好了。

副导演:谢谢你,丹尼尔。

劳埃德:她刚才在和木偶说话?

比尔:丹尼尔可不仅仅是个木偶。丹尼尔就是弗雷德。弗雷德就是丹尼尔。

劳埃德:呃……你是说——

比尔:别说话了。

副导演:小火车——开拍。

小火车从隧道中钻出来,进入“梦想成真社区”。

小火车:呜呜!

它从阿伯林女士身边驶过。她掏出一瓶古董香水,往身边的城堡及茂盛的枝叶处喷了喷。

她边喷边四处嗅着,逐渐靠近丹尼尔所在的摆钟钟楼。

丹尼尔:你好,阿伯林女士。

阿伯林女士:嗨,丹尼尔。

丹尼尔:那种怪味道是你弄的吗?

阿伯林女士:呃,你是说臭鼬的味道?

劳埃德看着——

弗雷德蜷缩在布景下面,把手伸进条纹虎丹尼尔的木偶中。

弗雷德吃力地蹲在地上。他看起来很虚弱。

阿伯林女士:不是。我想帮忙驱散那种怪味道。

丹尼尔:通过喷出另一种气味?

阿伯林女士:对啊。一种香香甜甜的味道。想闻一闻吗?

丹尼尔:好的。

她又喷了一下香水。丹尼尔抽动鼻子嗅了嗅。

丹尼尔:嗯——闻起来确实很香。

阿伯林女士:这股臭味是从哪里来的?

丹尼尔:那是臭鼬先生。他被吓坏了,所以放出这种味道——弄得我浑身上下都是。

阿伯林女士:哦,太糟糕了。他跟你道歉了吗?

丹尼尔:没有,而且——

弗雷德说话有点儿破音。他颤抖着,显然身体不舒服。

丹尼尔:——这让我很生气,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阿伯林女士牵起丹尼尔的一只小手。

阿伯林女士:哦,丹尼尔。

乐队开始演奏乐曲。

阿伯林女士(唱):当你感到愤怒时,你会怎么办?当你觉得自己特别生气,你可以咬人。

劳埃德咬紧牙关,呼吸变得急促而轻浅。

丹尼尔(唱):当整个世界都错得太离谱,做什么都改变不了。

阿伯林女士(唱):你会怎么做?你会去打沙袋?或者去捣黏土、揉面团?还是会招来朋友们玩捉人游戏?

劳埃德看着弗雷德演唱丹尼尔的台词。

丹尼尔(唱):我想停就停,想停就停。我随时都可以停,停,停下来。

劳埃德有些动容。

内景,《时尚先生》杂志社,艾伦的办公室,白天

劳埃德坐在艾伦对面,沮丧不堪。

劳埃德:我没法判断他是否出自真情实感。

艾伦:这轮不到你做判断,劳埃德。

劳埃德:我想再多采访他几次——

艾伦:不,不。我说过,这不是要给某人曝光。只需要简简单单来几段趣闻轶事。别搞复杂了——

劳埃德:我做不到,艾伦。他这个人比我预想的要丰富复杂。

艾伦:他就是一个儿童节目主持人。我们要采访的又不是戈尔巴乔夫。

劳埃德:我觉得,你根本没意识到你委派给我的是什么样的采访。

艾伦:我要求你做好你的工作。现在给我从这儿出去。什么时候写完初稿,什么时候再回来。

劳埃德忍气吞声。

内景,劳埃德家的复式公寓,白天

劳埃德坐在电视机前的地板上。他用一只手摆弄着录像机。在他身旁,放着一盒录像带。

音量调得很低。

屏幕上:阿森尼奥·霍尔秀

阿森尼奥·霍尔把自己的招牌式皮夹克递给60多岁的弗雷德。伴奏乐队演奏《罗杰斯先生的左邻右舍》主题曲。

弗雷德穿上皮夹克。观众们跟着齐声唱:喔——喔——喔!

阿森尼奥·霍尔(屏幕上):现在,我们有了崭新定义下的“邻家男孩”!

弗雷德笑起来,和众人一起拍手叫好。观众们狂热起来。

劳埃德轻笑。

阿森尼奥·霍尔(屏幕上):这次我们迎来了罗杰斯先生!

劳埃德快进,直到——

阿森尼奥·霍尔(屏幕上):我们能谈一谈孩子吗?稍微谈一下当下的孩子们。嗯,众所周知,我们都是看着你的节目长大的。我明白外界正在发生很多事情。这让我很担心。我希望有更多的人会去看罗杰斯先生的节目。

安德莉亚用钥匙拧开门锁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从前门走进来——加文躺在她怀中的婴儿背带里熟睡着。安德莉亚两手都拎着购买的物品。

安德莉亚:嗨。

劳埃德:嗨。

劳埃德一动没动。

安德莉亚:怎么样了?

劳埃德:他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

安德莉亚:你这话听起来不像是恭维。

阿森尼奥·霍尔(屏幕上):外界有一种态度。一些事情正在发生,但人们束手无策。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弗雷德(屏幕上):当然,这个问题并没有一个简单的答案。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要通过电视节目,以及所有其他能想到的方式,让人们知道,我们每个人都弥足珍贵。

阿森尼奥·霍尔(屏幕上):这一切都要从家庭开始。我们永远不能轻视家庭的力量。

微缩的劳埃德家复式公寓

落日余晖洒在劳埃德家的复式公寓上。

内景,劳埃德家的复式公寓,深夜

劳埃德盯着电视。他眼睛下面仍然一片乌青。

屏幕上:小消费者们

老旧的黑白画面。年轻时的弗雷德坐在钢琴边,对着镜头接受采访。

弗雷德(屏幕上):我不认为任何人在真正接受自我之前能够成长。人们总是对孩子说:“等你长大了,事情就会好了。”在这个国家里,这种说法很普遍。

安德莉亚把加文抱到劳埃德面前。

安德莉亚:该你带了。

劳埃德:好吧。

她去床上睡觉了。

弗雷德(屏幕上):要知道,社会对孩子的期待并不是他们本来的模样,而是有朝一日他们能变成消费者。因此,如果尽快让他们长大成人,就能尽快让他们离开父母的庇护,走出去成为消费者。

劳埃德轻轻摇晃着加文。

屏幕上:参议院,1969年

40岁的弗雷德参加听证会,坐在麦克风后。

解说者(屏幕上):1969年,美国参议院正在审议一项削减经费的法案。法案将减少对新成立的公众广播公司的补贴。预计削减的补贴金额将近两千万美元。

帕斯托参议员(屏幕上):您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感觉开心吗?

弗雷德(屏幕上):如果可以,我想就这个话题谈一谈。在我们的节目中,我们处理的题材是——比如——童年的心理问题。我们并不需要在屏幕上展现宏大的戏剧化场面。我们探讨的只是小问题,比如剪头发、兄弟姐妹关系,以及家庭琐事引发的怒气。但是我认为,这些事情恐怕比两个大发雷霆的男人更具冲突性,比纷飞的战火更具戏剧性。

帕斯托参议员(屏幕上):您能进一步解释一下吗?

弗雷德:是的,我是节目主持人。我还负责木偶表演,音乐也都是我写的。节目剧本也都是我写的——

劳埃德用双臂颠着加文,但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孩子身上。他完全沉浸在电视节目中。

加文开始哭闹。

劳埃德(对加文):嘘,嘘。好了,小家伙。

弗雷德(屏幕上):我能在这里引用一段歌词吗?我觉得这段歌词非常重要。

帕斯托参议员(屏幕上):可以。

弗雷德(屏幕上):它开始是这么说的:“当你感到愤怒时,你会怎么办?”这第一句话出自一个孩子之口。“当你觉得自己特别生气,你可以咬人。当整个世界都错得太离谱,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你会怎么做?你会去打沙袋?或者去捣黏土、揉面团?还是会招来朋友们玩捉人游戏?如果你计划的事情出了差错,停下来就好。去做些别的事情。”——我想到的就是这首歌。

弗雷德慷慨激昂。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弗雷德(屏幕上):“我想停就停,想停就停。我随时都可以停,停,停下来。这样的感觉真好啊!这是我自己的感觉。要记得,在我们心底,我们有力量帮助自己变成该成为的样子。终有一天,女孩会成为淑女,男孩会成为男子汉。”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帕斯托参议员。

帕斯托参议员(屏幕上):我应该算是个坚强的人。但是,这是我在过去两天里头一次汗毛耸立。

众人哄堂大笑。

弗雷德(屏幕上):嗯,我很感激,不仅是因为您耸立的汗毛,更是因为您能和我们这样进行交流。

帕斯托参议员(屏幕上):我觉得这很好。感觉真的很棒。好像您刚刚帮助他们拿下了两千万美金。

观众们鼓掌。

劳埃德按下录像机的暂停键,画面定格在弗雷德的身影上。他微笑着。

(切至)

在屏幕上:奥普拉·温弗瑞的节目。

20世纪80年代处于事业巅峰期的奥普拉,正在采访弗雷德。

奥普拉:你认为当代人养育孩子最大的误区是什么?

弗雷德:呃,人们不记得自己的童年了。

奥普拉:是啊。

弗雷德:我认为,我们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追忆当初,回想童年对我们来说是什么样的感觉。这能让我们了解孩子们正在经历些什么。

奥普拉:但是你知道吗,一旦做了父母,这真是太难了——以前当你父母说“这都是为了你好”时,你说“我绝对不会这样对待我的孩子”。等到了做父母的年纪,你却忘了当初的感觉。你是真的忘了。

弗雷德:孩子们可以帮助我们重新唤醒当初的感觉。这就是为什么做了父母,你会被赋予新的成长机会。

奥普拉:确实是。你是否——我无法想象——我知道你是两个男孩的父亲,但我想象不出来,和你的孩子们在一起时,你是否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你有过吗?

弗雷德:嗯,当然。我也是人,就像其他人一样。

劳埃德看了看加文——加文已经酣然入睡——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慢慢升腾起来。

外景,劳埃德家的复式公寓,接前景

劳埃德看着窗外。杰瑞的凯迪拉克不见了。

蒙太奇

供研究用的影像资料还在继续播映。不过是以倍速或者跳转的方式——它们好像正在慢慢渗透到劳埃德的意识里。

——条纹虎丹尼尔坐在钟楼上挥手。

丹尼尔:你好,劳埃德。

——1969年,弗雷德在国会作证。他的声音清晰有力。

弗雷德(屏幕上):我想停就停,想停就停。我随时都可以停,停,停下来。这样的感觉真好啊。这是我自己的感觉。

——国王星期五从城堡里大喊——

国王星期五:你在怕什么?

超现实般的扭曲画面浮现在眼前,来势汹汹——

——劳埃德当着杰瑞的面把门重重关上。

——弗雷德蜷缩着蹲在地上,为丹尼尔配音演唱。他抬头直视着劳埃德。

——弗雷德一张接一张地拍摄照片。

——杰瑞打扮成麦克菲利先生的样子出现。

杰瑞:极速快递!

——条纹虎丹尼尔睡着了。他翻了一个身,变成了劳埃德的样子。

一阵电话铃声把我们带到了——

内景,劳埃德家的复式公寓,清晨

劳埃德和安德莉亚还在熟睡。

家里的电话响了。他们被吵醒。安德莉亚拿起听筒。

安德莉亚:喂?

弗雷德(画外):哦,天哪,我吵醒你了。是——安德莉亚吗?

安德莉亚:是谁?

弗雷德(画外):我是弗雷德·罗杰斯。

安德莉亚笑了起来。她可是他的铁粉。

安德莉亚:哦,嗨!

劳埃德:是谁?

安德莉亚:呃,劳埃德就在这里。

(镜头交切)

内景,弗雷德家的公寓,厨房,早上

弗雷德已经穿戴整齐。

弗雷德:安德莉亚,既然是你接的电话,我想利用这个机会感谢你。感谢你同意劳埃德花时间采访我。

安德莉亚:嗯,那是应该的。

弗雷德:那肯定不容易——加文在家需要有人照顾,劳埃德还大老远跑过来跟我会面。

安德莉亚:谢谢你这么说。我现在就把听筒交给劳埃德。(对劳埃德)罗杰斯先生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她把电话递给劳埃德。

劳埃德:我是劳埃德。

弗雷德:你没来得及告别就走了。因此,我很希望我们能有机会再谈一谈。我今天要去纽约市进行拍摄,乔安妮跟我一起去。所以,我想,你不妨也过来碰个头。

劳埃德:呃——

弦乐四重奏的乐声把我们带到了——

内景,音乐厅,白天

一个摄影小组正在拍摄四重奏演出。音乐家们的演奏很精彩。弗雷德坐在附近的凳子上,饶有兴致地听着,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观众席上只有比尔和劳埃德两人。他们俩坐在后排座位上。

劳埃德:今天,我能有多长时间和他在一起?

比尔耸了耸肩。

比尔:今天请你来是弗雷德的意愿。

劳埃德:我很荣幸。

比尔:他喜欢所有人。但是,他特别喜欢你这样的人。

劳埃德:我这样的人?

比尔:我读过你的报道。你对人性问题并不关心,对吧?

劳埃德:我仅仅是完成工作而已。

比尔:我坚持让他在见你之前,先读读你的文章。

劳埃德:他读了吗?

比尔:读了,所有我们能找到的文章,每一篇都读了。

乐曲结束,弗雷德鼓掌。

弗雷德:哦,谢谢你们。你们的演奏都让我想跳舞了。

外景,纽约街道,片刻后

一群人已经聚集在剧院的大门外。

劳埃德看着弗雷德耐心地和大家寒暄——他认真地倾听每一个人说话。

比尔就在他身边。

弗雷德:大家好啊。很高兴见到你们。

乔安妮,一位年长的女士,短发,发色灰白。她走到劳埃德身边。

乔安妮:我把这个动作叫做握手接力。

一名女子一边和弗雷德握手,一边跟他交谈。

比尔将一只手放在他们两人的手上,有节奏地握着——突然之间,那名女子手里就只剩下比尔的手了。此时,弗雷德已经转向下一个人。

劳埃德:很有技巧啊。

乔安妮:十四年前我们是从州长办公室把比尔挖过来的。你见过他了吧?

劳埃德:我爱比尔,超级崇拜他。

乔安妮:他总是护着罗杰。

劳埃德:你叫他罗杰?

乔安妮:亲爱的,我们在家不叫他“罗杰斯先生”。

她伸出手。

乔安妮:我是乔安妮·罗杰斯。

劳埃德:哦,很高兴见到你。

乔安妮: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亲爱的。

劳埃德:嫁给一个圣人是什么感觉?一个活着的圣人?

乔安妮的笑容消失了。

乔安妮:我不喜欢这个词。

劳埃德:呃——

乔安妮:如果你把他当成圣人,那么他的存在方式就必然是高不可攀的。他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实践。他并非完美的人。他也会发脾气。他只不过选择了合理应对愤怒的方式而已。

劳埃德:那得付出巨大的努力吧。

乔安妮:其实他每天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帮助他自己应对。他读圣经,他游泳,他为认识的人们祈祷。他给他们回信——成百上千的人。从我认识他起,他就一直这么做。

弗雷德走过来。

弗雷德(对乔安妮):亲爱的。

他亲吻她的脸颊。

乔安妮:一会儿见,我的爱人。

弗雷德:我们几个小时后再见。

弗雷德把目光转向劳埃德。

弗雷德:我想我们有时间能在一起聊一聊,劳埃德。

劳埃德跟着弗雷德沿着大街走去。

内景,地铁车厢,白天

车门滑开。

车厢里坐满了学童。

弗雷德上车。劳埃德跟在后面。

劳埃德:你经常坐地铁吗?

弗雷德:我和乔安妮在这里有一间小公寓,不远,就几站路。有时候,地铁是最便捷的交通方式。

弗雷德坐下来,劳埃德也跟着坐下来。

劳埃德:那么说——你的节目包含一些非常沉重的议题,尤其是对儿童节目来说。

弗雷德:很高兴有机会和你一起来审视一下我们的节目。

劳埃德:死亡、离异、战争。这些内容真的很沉重。

稍顿。

弗雷德:你知道吗,劳埃德——玛吉·斯图尔特教给了我一个全世界最美丽的手语。

弗雷德将两根食指勾在一起。

弗雷德:它的意思是“朋友”。你不觉得这简直绝美吗?

劳埃德:谁是玛吉·斯图尔特?

车厢里的孩子们认出了弗雷德。

他们交头接耳。劳埃德注意到了,感觉很不自在。

一个孩子开始唱歌。

孩子(唱):今天是邻里美好的一天。

另外几个孩子加入了进来。

学生们(一起唱):邻里美好的一天。你愿意做我的邻居吗?你能成为我的邻居吗?

弗雷德笑了,跟着他们一起唱起来。整个车厢里的人都加入了合唱。

大家(唱):在这片美丽的树林里,这是一个睦邻友好的日子。美好的日子,美好的人。你愿意做我的邻居吗?你能成为我的邻居吗?

劳埃德则沮丧地拿出笔记本。本子上一片空白。

内景,弗雷德在纽约的公寓,白天

公寓里塞了不少物品,落满了灰尘。

弗雷德和劳埃德很不舒服地挤坐在一起——起码对于劳埃德来说是这个感觉。劳埃德的录音机开着,正在录音。

一只行李箱放在弗雷德的脚边。

弗雷德微笑着。

劳埃德:看起来所有人都排着队向你诉说他们自己的问题。

弗雷德:这不是很好吗?多有勇气啊。

劳埃德:但是,对于你来说,这样负担太重了吧。

弗雷德:我很感激你这样说,劳埃德。我很感激你能替我着想。

劳埃德:也就是说,对于你,这一切的确是负担了?

稍顿。

劳埃德:好吧,让我们假设它对你就是负累。

弗雷德:没有什么普通人的生活能免除痛苦。

劳埃德:你怎么应对呢?

弗雷德:哦,我们应对情绪还是有很多选择的,能够做到既不伤害自我,也不伤害他人。

劳埃德:好吧,比如呢?

弗雷德:比如:你可以摆弄黏土;或者拼命游泳;或者在钢琴上使劲敲击低音键。(稍顿)砰,砰,砰。

劳埃德:你跟其他人探讨过这种负累吗?

弗雷德假装用力按下琴键。

弗雷德:砰。

劳埃德吓了一跳,不由得眨了眨眼。

录音机运转着,发出微弱的嘶嘶电流声。

弗雷德抬起头来,若有所思。

弗雷德:你想认识一下我在“梦想成真社区”里的朋友们吗?

弗雷德打开行李箱,里面露出几只木偶。

劳埃德:它们看起来好像有点旧了。

弗雷德:它们和我在一起很久了。

劳埃德:你有没有想过把它们换掉,换成新的玩偶?

弗雷德:在你年轻的时候,你有过什么特别的朋友吗,劳埃德?

劳埃德:特别的朋友?

弗雷德:也许是一个特殊的玩偶,或者是深爱的毛绒动物玩具。虽说它已经变得破旧不堪,你却更加珍视它?

劳埃德:我说不好,但肯定有过。

弗雷德:你能跟我讲讲你的特殊朋友吗?

劳埃德:呃,我想我曾经有过一只兔子。

弗雷德:你的兔子朋友有名字吗?

劳埃德:兔子就是兔子啊——

一段尘封往事涌入脑海。

劳埃德:它的名字就叫老兔子。

弗雷德向前倾身。

弗雷德:老兔子是谁送给你的?

劳埃德怔怔地瞪着弗雷德。

劳埃德:我妈妈。

弗雷德:她一定很爱你。

劳埃德:是的。她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小。

弗雷德:我敢肯定,如果她看到你的今天,看到你的成就,她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劳埃德:我还是想回到我的问题上。

弗雷德:你想认识一下我在“梦想成真社区”的朋友们。

劳埃德:不是的。我想谈一谈你的负累。

弗雷德:我们来看看——

弗雷德逐个扫视他的木偶,像在悉心选择武器。首先是国王星期五的木偶。

弗雷德换成角色的声音,深沉而威严。

国王星期五:我是国王星期五十三世。我想你就是记者劳埃德·沃格尔。

劳埃德茫然地盯着木偶。

弗雷德又拿起条纹虎丹尼尔。

弗雷德(用他自己的声音):这是条纹虎丹尼尔。它很害羞,不太爱说话。(对丹尼尔)不过没关系,丹尼尔。(对劳埃德)你认识丹尼尔吗?

弗雷德凑近劳埃德,坐到他身边。

劳埃德:没有,我们还没有正式介绍彼此。

丹尼尔转身看向劳埃德。

弗雷德用丹尼尔高亢而甜美的声音说话——

丹尼尔:我想见见老兔子。

劳埃德(对弗雷德):我只能说,我现在不想谈论老兔子的事情。

弗雷德(对丹尼尔):也许劳埃德现在不想说,丹尼尔。这没关系的。

丹尼尔垂下头。

劳埃德:你能把木偶放下来吗?

弗雷德听从了他的请求。

弗雷德:你还想讨论一些什么内容呢,劳埃德?

劳埃德: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你停止了做节目,大约停了三年时间。你为什么要退出呢?

弗雷德:那时候,我感觉节目已经涵盖了孩子们童年生活的各个主要方面。

劳埃德:后来又是什么原因让你重新回来?钱吗?还是觉得无聊了?

弗雷德:那时,我的儿子们已经十几岁了,那个年龄段很不好过。大人孩子都在挣扎。我认识到,原来需要讨论的事情还有很多。

劳埃德向前倾了倾身子。终于有他能用上的素材了。

劳埃德:我觉得,有一个像你这样的父亲,他们的成长不会太容易吧。

弗雷德:直到现在,我的大儿子都没跟别人提起过我。他性格内向,注重隐私。这也挺好。而我的小儿子——他对我来说真是个考验——但我们最终找到了属于我们俩的相处模式。我为他们两个人感到骄傲。(稍顿)但是,你是对的,劳埃德——他们俩的成长都很不容易。谢谢你,谢谢你能体恤他们。

劳埃德沮丧地叹了口气。

劳埃德:不用客气。

弗雷德耐心地等待着下一个问题。

劳埃德却很焦灼。

弗雷德:这不是你想要的答案,对吗?为人父母并不意味着你需要做到尽善尽美。你可能现在已经有了亲身体验。我是说,你和你儿子在一起,对不对?

劳埃德和弗雷德对视了一会儿。这一刻,两人都很不自在。

弗雷德:我一直在想你和你父亲的事。不知道你能不能解决你们的分歧?

劳埃德:这太荒唐了。

劳埃德站起来。

弗雷德:你要去哪里,劳埃德?

劳埃德:我们的采访结束了。谢谢。我太荣幸了。

劳埃德走了出去。

弗雷德:天哪。

外景,街道,白天

劳埃德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糟糕透顶。

他目光扫视街面,寻找杰瑞的车。然而,它没有在。

真是谢天谢地。

内景,劳埃德家的复式公寓,白天

劳埃德走进公寓。

杰瑞挨着安德莉亚坐在餐桌边。

他们身后站着多萝西。多萝西正抱着加文。我们在婚礼时见过她。现在,她并没有穿礼服,着装自然清爽。

桌子上摆着食物。

杰瑞:嗨。

劳埃德扔下自己的包和钥匙,怒不可遏。

杰瑞:来吧,坐下。我们带了一些外卖食品给你们。

安德莉亚:他们带披萨饼来了。

安德莉娅用眼神恳求劳埃德坐下来。

杰瑞:劳埃德,这位是多萝西。

多萝西:你好。

劳埃德不肯正眼看她。

杰瑞:你就不能打个招呼吗?怎么那么没有礼貌?

多萝西:抱歉。我们正准备离开。

多萝西把加文交还给安德莉亚。

杰瑞(对劳埃德):我有个主意,我们坐下来一起吃点儿东西,然后正经聊一聊。婚礼上的确是我搞砸了——

劳埃德不作声。

杰瑞:当然,你也没帮上忙。不过,我理解。

杰瑞的愤怒被点燃了。此刻,他的火气有些按捺不住。

杰瑞:你已经让我在你家外面的车里待了两个晚上。好像我无家可归,跟个乞丐——

多萝西(对杰瑞):这样说话毫无益处。

杰瑞:说什么都没意义。反正他一言不发。

终于,劳埃德看向杰瑞。

劳埃德:你来这里是为了给我介绍她,对吗?

杰瑞:她是多萝西。

劳埃德转向多萝西。

劳埃德:你好,多萝西。

多萝西:你好,劳埃德。

多萝西没有再说什么。劳埃德回头看向杰瑞。

劳埃德:好吧,你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我希望你离开。

安德莉亚:劳埃德——

杰瑞:我可能不会再回来,所以请听我说完。多萝西与我相依为命,到如今已经十五年了。

劳埃德(对多萝西):妈妈一生病,他就离开了。你知道这件事吗?他甚至都不肯等她死了再走。

杰瑞:是她不希望我待在那里的。

劳埃德:那是因为她快要死了,你却还在到处鬼混。

杰瑞:我知道。我花了好些年才恢复正常人的生活。我现在能站在这里,全靠多萝西。她帮我从低谷里爬了出来,逐渐成长。

安德莉亚泪水盈眸。劳埃德愣了一下,然后转向多萝西。

劳埃德:你知道人们怎么形容临终之人吗?他们会告诉你,将死之人都很平静。他们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逝去。可我妈妈死前是在尖叫。你知道吗?她一直在尖叫,直至昏厥。然后,急救人员来了,给她做心肺复苏,最后她就那么死了。

杰瑞抬手触碰自己的脸颊——他按摩着下巴——

杰瑞:劳埃德——

劳埃德:当时在场的是我和罗琳,还有医护人员,我们在文件上签字,安葬了她,又收拾好家里的一切。

杰瑞:等等,我们能不能——

杰瑞用大拇指揉了揉下巴。额头冒出汗珠。

杰瑞:我的下巴——

杰瑞从椅子上滑下来,头撞到桌子上。碗碟散落一地。

多萝西:杰瑞,杰瑞!

多萝西抱住杰瑞。

安德莉亚拿起电话拨打911。

劳埃德站在原地,盯着杰瑞,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被冻住了。

他看了一眼安德莉亚。她正对着听筒大声急切地说着什么。

他看了看多萝西。她正竭力扶杰瑞坐起来,并拍打着他的脸。

安德莉亚:劳埃德,做点什么!

杰瑞瘫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内景,医院,重症监护室,走廊,夜

劳埃德等在杰瑞的病房外。他听到了医生的声音。她正在跟杰瑞和多萝西说话。多萝西哭泣着。医生的声音很模糊,只能听到一些片段。

医生(画外):核磁共振检查发现广泛性的心脏血管狭窄,比我们想的要……现在如果做手术……仅仅是感染的风险就……在你这个年纪……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治疗手段……在这里,我们能做的也只有……

杰瑞(画外):我只能回家等死?

医生(画外):就地点而言,有很多选择。回家是其中之一……我会让医院其他员工详细给你解释……

劳埃德情绪崩溃,顺着走廊往前走。他推开门,走进——

内景,医院,候诊室,接前景,夜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安德莉亚和加文两人。加文睡在汽车安全座椅里。

安德莉亚:有什么新消息?

劳埃德坐下来,无法回答。他心跳加速,浑身冒汗。

劳埃德:我讨厌医院。

安德莉亚把手放在他的脖颈后。

劳埃德:你应该回家了。让他也回家去睡觉。

安德莉亚:我不想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劳埃德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总觉得不对劲。惶恐渐增,笼罩着他的思绪。

劳埃德:我不会留在这里。

安德莉亚:好。我们一起回家。

劳埃德:不,我必须去匹兹堡。

安德莉亚:现在?

劳埃德:我必须工作。

安德莉亚:你爸爸这种状况?

劳埃德:截稿日期,没办法。

安德莉亚:你直接跟艾伦讲明情况。她肯定能理解。

劳埃德:我不想这样。我想去匹兹堡。我想工作。我这么做,你应该不会觉得意外。

劳埃德向门外走去。安德莉亚起身挡住他的去路。

安德莉亚:别这样跟我说话。

劳埃德:你似乎认为,现在我有了孩子,就不会再关注一直以来所关注的事情,仅仅因为你不再关心。可我仍然在乎我的工作。

安德莉亚:我从来没有叫你别再关心自己的工作。

劳埃德:我得走了。

安德莉亚:为什么?对你而言至关重要的人,现在都在这个医院里。

劳埃德:你就不能站在我这边吗,哪怕一次也好?你以前总是站在我这边的。

安德莉亚:我告诉你——正是因为我站在你这边,正是因为我爱你——所以,现在不是你去工作的时候。

一个男人从劳埃德面前走过。

他看起来很像弗雷德——背着一个包,包里露出条纹虎丹尼尔的脑袋。

劳埃德眨了眨眼。那是弗雷德吗?那是真的吗?

劳埃德:我——我得走了——如果我想明早赶到匹兹堡,现在必须出发了。

劳埃德离开了,跟在刚刚走过的男子身后。

安德莉亚:好吧。你离开的时候,我会陪在你家人身边的。

外景,医院,夜

劳埃德冲出医院,闪身躲过挡他路的救护车和担架。他心脏跳得很快。他四下张望——

内景,纽约港务管理局,夜

目光锁定了背包里装着条纹虎丹尼尔的男人。跟着那个男人穿过人群——穿过迷宫般的交通枢纽站——乘上滚梯,最后来到室外。

外景,纽约港务管理局,夜

大巴车都停在车场里。劳埃德扫视——

他看到那个男人上了一辆大巴车——

目的地:匹兹堡。

内景,灰狗长途巴士,接前景

劳埃德飞奔过去,也登上那辆车,目光扫过车上的乘客。

并没有弗雷德。

大巴缓缓开动。

微缩匹兹堡街景

太阳从匹兹堡的天际线上徐徐升起。光芒映照在建筑物与河水上。

一辆大巴车在桥上飞驰而过。

外景,匹兹堡WQED电视台演播厅,街道,白天

劳埃德急匆匆赶到匹兹堡WQED电视台演播厅。一切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只是天边的云朵看起来像一团团的棉花,大楼则像是用木板搭建起来的。

内景,匹兹堡WQED电视台演播厅,舞台,白天

劳埃德冲进演播布景,寻找玛吉和其他拍摄人员。摄制组正在为节目拍摄做着准备工作。

玛吉:劳埃德,你来了。

劳埃德:我需要和弗雷德谈谈。

玛吉:真有意思,先生。到那边去。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可以拍了。

副导演把劳埃德推进了灯火通明的录制现场。

副导演:这边走。

劳埃德:我来这边做什么?

副导演:你在这一集里友情出演。在那边等着。

电颤琴乐声响起。

副导演指着劳埃德面前一扇进入场地的大门。

副导演:录音。

录音师:收音。

副导演:好……开拍。

劳埃德站在门外。

副导演示意他敲门。

他照做了。

弗雷德打开门,看到一脸震惊的劳埃德。

弗雷德:哇,是我的好朋友,劳埃德·沃格尔。(对镜头)你们还记得劳埃德吗?

劳埃德迈步走入那熟悉的布景、熟悉的陈设。

劳埃德:弗雷德——我不明白。(然后,看向布景外)我们能停下来吗?

弗雷德:你觉得不舒服吗,劳埃德?

劳埃德:停!别问我问题。应该是我向你提问。

弗雷德:在今天的节目中,我想我们会谈一谈关于医院的事情。

弗雷德盯着布景之外正在拍摄的摄像机。

弗雷德:有时候,当一个人生病,就需要去医院看病。

劳埃德:我讨厌医院。

弗雷德:医院是医生和护士们协力治疗病患或伤者的地方。

劳埃德:别说了。

弗雷德:想象一下我们正在医院里好吗,劳埃德?

劳埃德:什么?

此时,我们看到——

(切至)

内景,《罗杰斯先生的左邻右舍》布景,白天

劳埃德挑开窗帘,向外张望。

他在城堡布景上。此时的他很渺小。就像木偶一样大小。

他向外跨出一步。

一辆小火车咆哮着向他驶来。

呜!呜!

猫头鹰X先生站在树上。

猫头鹰X先生:你好,老兔子。

突然之间,劳埃德长出两只兔子的长耳。他使劲拽耳朵。它们牢牢地长在他的头骨上。

国王星期五出现在一道栏杆后面。

国王星期五:我想,你就是老兔子。

劳埃德:我不是——我不是——弗雷德在哪里?

劳埃德开始喘粗气。丹尼尔出现在劳埃德身边。

丹尼尔:我一直在等待着和你见面,老兔子。我很高兴你能来探访我。

劳埃德低头一看,弗雷德在布景下方,木偶正套在他的手上。

丹尼尔:你好,阿伯林女士。

安德莉亚出现了。她身上穿着阿伯林女士的服装。

安德莉亚:嗯,你好。你好,老兔子。

劳埃德:哦,我的天啊。

国王星期五:今天我们在讨论有关医院的问题。

安德莉亚:好吧,医院是当你身体受伤之后会去的地方。但是,如果受伤的是你的感情,你会怎么做?

一段钢琴旋律响起来……

丹尼尔:好吧,既然你说到了情绪——

所有人:你说到情绪——

安德莉亚(唱):能谈一谈很好。谈谈我们感觉到的东西,这样很好。

劳埃德:我这是怎么了?

安德莉亚(唱):谈一谈就很好。敞开心扉,我们会变得更好。

弗雷德从布景后面走出来。

弗雷德(唱):谈一谈很好。

他望着劳埃德。

弗雷德(唱):来吧,让我们试着说“我喜欢你”。

所有人都看着劳埃德。

所有人都等待着。痛苦的等待。这是很长的一刻,直到……

劳埃德(对安德莉亚):我喜欢你。

弗雷德(唱):我很难过。

劳埃德:我很难过。

弗雷德(唱):我很生气。

音乐停了下来。劳埃德也顿住了。他说不出口。

弗雷德:你很生气。你还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生气的吗?你还记得吗?发生了什么事情?

(切至)

内景,黑暗的舞台,接前景

劳埃德迈步走向一圈灯光照亮之地。

光亮的中央,正是他的母亲,45岁的莱拉·沃格尔。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看到他的时候,她笑了。

莱拉:嗨,我的小不点儿。

劳埃德:嗨,妈妈。

莱拉:我知道,你这样是为了我。你一直这么愤怒。但是,我并不需要你这样。

劳埃德哭了起来。

弗雷德(画外):劳埃德?

内景,匹兹堡WQED电视台演播厅,《罗杰斯先生的左邻右舍》布景,白天

劳埃德仰面躺着,不省人事。弗雷德和节目组人员都围在他身旁。

弗雷德:劳埃德?

比尔:发生什么事了?

玛吉:我不知道。他就这样倒下了。

一首舒曼钢琴二重奏响了起来——

内景,匹兹堡,弗雷德的公寓,卧室,白天

劳埃德从沉睡中惊醒,迷迷糊糊地站起来。

琴声从另外的房间传过来。

内景,匹兹堡,弗雷德的公寓,走廊,片刻后

劳埃德蹒跚着走过来。

他注意到墙上挂着许多照片。全都是现实中的真人,不同族裔、性别、年龄,从事不同工作的人们。

他们都微笑着。

这些都是弗雷德的朋友。

内景,匹兹堡,弗雷德的公寓,客厅,白天

空间宽敞,设施齐全,但并不奢华。房间几乎被两架大钢琴占满。

乔安妮坐在靠窗的钢琴前,轻松地弹奏着。她的手指在琴键上轻快地跳跃着。

弗雷德坐在另一侧的钢琴前。他虽然弹得没她那么好,但仍然很用心地合奏。

劳埃德走进来,仔细地聆听着。

乔安妮:翻页。

两人都将乐谱翻了一页,然后继续弹奏,直到——

弗雷德发现了劳埃德。

弗雷德(对劳埃德):哦,很好,你醒了。

乔安妮:天哪,如果我知道你过来了,我会立刻停下来的。

劳埃德:不,不,乐曲真的很优美。

弗雷德:你一定饿了。等我穿上外套,然后我们出去吃点儿东西。

劳埃德:我该走了。

弗雷德:乱说。

弗雷德走向门厅。

劳埃德盯着乔安妮——他有点儿不知所措。

乔安妮:你真的沉浸在钢琴曲里了,先生。

弗雷德拿着他的外套走回来。

弗雷德:来点儿中国菜怎么样?我喜欢吃春卷。

劳埃德:当然。

二人一起离开——

乔安妮:代我向安德莉亚和加文问好。

内景,中餐厅,白天,片刻后

餐厅里的隔墙上开着圆形的装饰孔洞。

弗雷德和劳埃德座位附近,有两对夫妇和另外一个小家庭在进餐。

服务员端来了他们点的食物。

弗雷德的盘子里堆满了蔬菜。

弗雷德:哦,看看这些菜。太感谢你了。

劳埃德:你是素食主义者?

劳埃德咬了一口蛋卷。

弗雷德:我实在咽不下任何有母亲的东西。

劳埃德笑了。

劳埃德:看来比尔说的没错。你喜欢像我这样的人。

弗雷德:你这样的人?

劳埃德没有回答。

弗雷德:我这一生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

劳埃德:支离破碎的人。

弗雷德:我不认为你是支离破碎的。

停顿良久。

弗雷德:我知道你是个有信念的人。你能明辨是非。(稍顿)请记住,你和你父亲的关系能够帮助你重塑认知。他使你成为了你自己。

劳埃德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弗雷德:你能和我一起做些事情吗,劳埃德?是我偶尔喜欢做的一个小练习。

劳埃德向四周瞥了一下——大家都向这边倾着身体,注视着他们。

弗雷德也注意到了。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放低声音,甚至还略微提高了声调。

弗雷德:我们花点儿时间去想想那些……爱我们的人。

劳埃德:我做不到。

弗雷德:他们会来到你身边的。

劳埃德深吸一口气。

弗雷德:只要默想一分钟。

弗雷德看了看他的手表。

弗雷德:让我们开始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

劳埃德吸了吸鼻子。

他再次吸了吸鼻子。

我们能注意到,整个餐厅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跟着一起默想。

突然间,弗雷德直视镜头,目光如炬,连眼睛都不眨,却毫不费力。

现在,劳埃德的眼眶湿润了。

他的面庞随着内心情绪的积聚而扭曲。

一瞬间,劳埃德终于体会到了内心的清澈澄明。

弗雷德:谢谢你和我一起这么做。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劳埃德眼含泪水,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下一步需要做什么了。

微缩的纽约机场

一架小飞机落地。

外景,桑普金斯广场公园,晚上

安德莉亚抱着熟睡的加文。劳埃德和她并肩走着。她还在生他的气。

劳埃德:所以,我的离开——

安德莉亚:实在很不堪。

劳埃德:是的,我本应该给你打电话的。

安德莉亚:你本应该不离开的。(稍顿)医生出来找你的时候,我简直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父亲解释。而且,我也没办法叫到出租车,最后只好坐城铁回家。那可是半夜。人们看我和加文的眼神,似乎觉得该给儿童服务机构打电话举报我。

劳埃德低头看着地面。

安德莉亚:我知道你是想道歉。但道歉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两人都笑了起来。安德莉亚长出了一口气。

劳埃德:我现在意识到——我需要处理我的——情绪。

现在轮到安德莉亚大吃一惊了。他在谈论自己的情绪吗?

劳埃德:当我害怕的时候——就像我当初在医院,我想,还有很久以来——我内心会充满愤怒。

安德莉亚:嗯。

劳埃德搜肠刮肚,寻找着合适的词汇。他的内心在挣扎。

劳埃德:我知道,这正说明我还没能很好地处理这种情绪——我总是独自面对。其实这并不是我真正需要的。

劳埃德强忍泪水。

劳埃德:这其实与我想要的背道而驰。你和加文才是——我不想推开你们。你们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安德莉亚潸然泪下。劳埃德抱住她。他们两个人都再也止不住泪水。

劳埃德:我很抱歉。(稍顿)我得去看看杰瑞。他——快死了。

光是说出这个事实就很困难。

安德莉亚:我明白。

内景,弗雷德家,卧室,清晨

弗雷德跪在床边祈祷。

弗雷德:西莉亚·谢尔曼、科尔比·迪克森——

内景,匹兹堡犹太社区中心,早晨

教堂般的寂静笼罩着奥运赛事标准泳池。

水面完全静止,如同镜面一般。

弗雷德身穿泳衣,头戴泳帽,走到池边。他将自己的护目镜调整到位。

弗雷德(画外):贾斯汀·库克。

他潜入水中。

动作流畅。他的手臂在水中划动。

他的脚在身后拍打着水面。

他游到池边,然后翻身一蹬——嗖——向起点游回去。

外景,新泽西州,伊丽莎白市,杰瑞和多萝西家,白天

出租车后排座位上,劳埃德端详着那栋小房子。杰瑞的凯迪拉克车停在屋外的车道上。

弗雷德(画外):劳埃德·沃格尔、安德莉亚·沃格尔、加文·沃格尔、杰瑞·沃格尔。

劳埃德下车,走到门前,按了一下门铃。

他等了一会儿。

弗雷德(画外):感谢上帝。

多萝西来开门。她身上穿着家居服,脸上没有化妆。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多萝西:请进。

内景,杰瑞和多萝西家,客厅,白天

杰瑞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劳埃德久久地注视着他。杰瑞看起来那么弱小,那么衰老。

多萝西低声说话——

多萝西:你能来,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劳埃德:不,不要吵醒他。

内景,杰瑞和多萝西家,厨房,白天

劳埃德和多萝西在喝茶,他们面前放着一盘奶酪和饼干。

多萝西:他吃东西还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就爱冷切肉、甜麦片。顽固不化的老东西,这话你没说错。

劳埃德:你以前知道我和我妹妹吗?

多萝西:直到最近才听说。

劳埃德:那我妈妈呢?

多萝西:去年他生病的时候——我才第一次听说——那时候他才开始告诉我一些我很早就想知道的事情。

稍顿。

多萝西:稍等。

她走了出去,回来时拿着一本剪贴簿。

劳埃德:这是什么?

多萝西:你的每一篇报道。他藏在后备箱里,不想让我看见。是这次别人把车拖回来之后,我才发现的。

他翻看着剪贴簿。文章一篇接着一篇。每一篇都被仔细剪下来,贴好。

内景,杰瑞和多萝西家,客房,晚上

劳埃德坐在沙发床上,笔记本电脑放在面前。他正在疯狂地敲击着键盘。

内景,杰瑞和多萝西家,客厅,片刻后

电视机开着。

杰瑞坐着,眼睛盯着电视,用吸管喝着橘汁。劳埃德坐在他身边。

杰瑞:你知道我们家里有波旁威士忌。总得有人把它喝了。

劳埃德:不用,谢谢。

杰瑞:连啤酒都不喝?

劳埃德:你有啤酒?好吧,你要是希望我喝的话,我就来瓶啤酒吧。

杰瑞:没有,我们家没啤酒。别为了让我高兴才喝酒,你想喝再喝。

劳埃德:你没有啤酒,我也不想喝。

杰瑞:所以什么也别喝。渴死你算了。

停顿良久。

杰瑞:我正在努力。

劳埃德:不对,努力的是我。

稍顿。

劳埃德:我不喜欢喝酒。

杰瑞:是因为我喝酒吗?

劳埃德:也许吧。(稍顿)是的,是的。

杰瑞:哦,你可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劳埃德:我还不喜欢凯迪拉克。

杰瑞:你是存心想让我再犯一回心脏病吧。

两人脸上都绽开了笑容。

外景,杰瑞和多萝西家,前院,晚上

劳埃德将行李拿出后备箱,安德莉亚抱着加文等在一旁。

安德莉亚:我肯定是把游戏床弄坏了。它就像鸡骨头一样咔哒响了一下。(稍顿)他怎么样了?

劳埃德:看起来还行。不过我也不懂。如果你身体没事的话,肯定没人弄张病床放在客厅让你睡吧。(稍顿)谢谢你能过来。

他吻她。

劳埃德:你肯定会喜欢他家的沙发床。

安德莉亚:是吗?

劳埃德:骗你的。

内景,杰瑞和多萝西家,客房,深夜

劳埃德和安德莉亚都睡着了。

加文啼哭。

劳埃德爬起来,抱着加文走进——

内景,杰瑞和多萝西家,厨房,深夜

劳埃德一只手抱着加文,另一只手伸进冰箱,从里面掏出一个奶瓶。

他把奶瓶搁进一只加了水的锅里,放在炉子上。

屋里唯一的亮光来自炉子上的火苗。

劳埃德:嘘,嘘。

等着奶瓶加热时,劳埃德抱着加文坐下来。他来回摇晃着加文。

劳埃德:我知道,你希望现在醒的是妈妈。但我们让她睡一会儿,好吗?我照顾你会越来越熟练的。我们也能越来越习惯对方。

慢慢地,轻轻地,为加文——

劳埃德磕磕绊绊地唱起罗杰斯先生的歌。

劳埃德(唱):我喜欢你的样子。你就是你。我认为你现在变得很棒。

加文逐渐安静下来。

劳埃德:我喜欢你的样子。毫无疑问——

突然间,劳埃德意识到——加文正看着他。

杰瑞(画外):谁在那里?——是多萝西吗?

内景,杰瑞和多萝西家,客厅,接前景

劳埃德抱着加文走到杰瑞的病床前。此时加文正抱着奶瓶大口吮吸。

劳埃德:怎么了?你还好吗?

杰瑞:我很好。

劳埃德:现在是凌晨4点。

杰瑞:这些天我不怎么睡得着。

杰瑞对着加文点点头。

杰瑞:你也没睡,不是吗?(稍顿)我没为你做过这种事。半夜三更,应该是妈妈管孩子。

劳埃德:并不是应该妈妈做。

杰瑞:你明白我的意思。

这一刻仿佛凝滞了。

劳埃德:你该休息了。

杰瑞:不,别走。

劳埃德先将加文放进安全座椅,然后在杰瑞身边坐下来。

杰瑞:嘿,在那边。

劳埃德:什么?

杰瑞朝一旁桌子的方向点了点头。

杰瑞:去拿两只杯子。

劳埃德: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杰瑞:你怎么知道?你又不喝酒。(稍顿)快点儿。

劳埃德:好吧。

劳埃德倒了两杯酒——给自己那一杯倒得很少。

杰瑞:现在终于达成一点共识了。

劳埃德:干杯。

他们碰杯。劳埃德喝了一口酒,马上就咳嗽起来。杰瑞笑了。

这一刻仿佛被拉得很长。然后——

杰瑞:劳埃德——

杰瑞深吸了一口气。

杰瑞:当初离开你和你妹妹,我很抱歉。那很自私,而且很——残忍。

劳埃德看着自己的脚面。

杰瑞:你能看着我吗?

劳埃德将视线移向杰瑞。

杰瑞:我很抱歉,儿子。

劳埃德和杰瑞沉默地坐着,直到——

杰瑞:这不公平,你知道吗?我觉得我才刚刚想明白应该如何好好生活。

杰瑞的眼睛里盈满泪水。

杰瑞:我一直都很爱你们。

劳埃德含着眼泪微笑。他握住了父亲的手。

劳埃德:我也爱你,爸爸。

劳埃德直视着父亲,他真正地看到了父亲。

加文又开始不安稳地动起来。

劳埃德抱起他,把他送到杰瑞跟前。

杰瑞握了握加文的脚趾。

内景,杰瑞和多萝西家,阳光房,白天

劳埃德踱着步子,哄着怀里的加文。安德莉亚则在读劳埃德写的报道。

她弄出了一点声响。

劳埃德:怎么了?

安德莉亚:嘘。

劳埃德:写得傻里傻气的。

安德莉亚:嘘!

终于,安德莉亚全部看完了。

安德莉亚:这篇报道看起来得有一万字。

劳埃德:是啊。

安德莉亚:而且,内容也不都是在写罗杰斯先生的事。

劳埃德:我知道。

安德莉亚:我是说,但是——你以前从来没谈论过这类内容。

劳埃德:的确没有。

安德莉亚微笑着。

安德莉亚:文章很棒。

劳埃德:真的吗?

安德莉亚:真的。

内景,杰瑞和多萝西家,客房,白天

劳埃德拿起电话。

艾伦(画外):劳埃德。

(镜头交切)

内景,《时尚先生》杂志社,艾伦的办公室,白天

艾伦坐在办公桌前,正在通话。她看上去近乎恼怒。

艾伦:我很喜欢。

劳埃德神色一亮。

劳埃德(画外):你喜欢?

艾伦:是的,要拿它做封面报道。这话先别跟任何人透露。

劳埃德:受之有愧。

艾伦:是的,你受之有愧。

她挂断电话。

内景,印刷厂,白天

《时尚先生》杂志正在印刷中。

封面上,弗雷德穿着红色毛衣开衫,面带微笑。

封面大标题写着——《你能说……英雄吗?》

杂志被装箱并送上卡车。

内景,杰瑞和多萝西家,客厅,白天

杰瑞读着劳埃德发表在《时尚先生》上的文章。大门口摞着一堆本期杂志。

劳埃德坐在他身旁,紧张地看着他。

杰瑞哼了一声。

劳埃德笑了笑。

内景,杰瑞和多萝西家,白天

在前门,劳埃德拥抱体态臃肿的罗琳和她的丈夫托德。

劳埃德:好呀,立竿见影——婚礼才过了几天啊——

罗琳:管它呢。现在就属这事最有意思了。(稍顿)我很高兴你能来这里。

罗琳往屋子里面走去,留下托德和劳埃德面对面。

劳埃德伸出手,以示友好。

托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进去。

内景,杰瑞和多萝西家,白天

劳埃德、安德莉亚、罗琳、托德和多萝西围绕在杰瑞的床边。杰瑞现在看起来更加憔悴,脸色都变了。他不再进食。

劳埃德(对罗琳):别去玛莎葡萄园岛。

罗琳:为什么不呢?我的蜜月,我理应去那里享受一下。

托德:绝对应当。

劳埃德:这不是一个有没有权利的问题。你不会喜欢那里的。去那儿的都是有钱的混蛋,而且天气还冷得要死。你只会跟那些有钱的混蛋一起冻死。

有敲门声响起。劳埃德站起来。

劳埃德:我去开门。

杰瑞:谁来了?

劳埃德打开门。

弗雷德:啊,看来我找对地方了,劳埃德。

劳埃德接过弗雷德带来的馅饼,跟着他一起走了回来。大家都愣住了。

多萝西:我的天啊。

弗雷德微笑着。

安德莉亚起身,接过馅饼。

弗雷德:你就是安德莉亚吧?

安德莉亚:你好,弗雷德。

弗雷德:终于见到你了,太高兴了。

安德莉亚(指馅饼):我来分切一下?

弗雷德:哦,太谢谢你了。

大家都目瞪口呆。所有人都被这位名人的陡然造访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托德:你好,罗杰斯先生。

弗雷德:你好。

罗琳向他点头致意。

弗雷德向加文走过去。

弗雷德:你好,加文。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成为朋友。

弗雷德走向杰瑞。

弗雷德:沃格尔先生,我可以叫你杰瑞吗?

杰瑞:当然,先生,当然可以。

弗雷德伸出手,与杰瑞握了握手。杰瑞深受感动。

内景,杰瑞和多萝西家,客厅,片刻后

弗雷德和沃格尔夫妇一起吃馅饼。他们坐在杰瑞病床边的沙发和椅子上。

弗雷德:劳埃德,乔安妮很喜欢你的文章。我也很喜欢。

劳埃德:很高兴你们能喜欢。

弗雷德:安德莉亚,你是否准备好了送孩子去托儿所?

安德莉亚:有一些心理准备,也许吧。

劳埃德瞅了安德莉亚一眼。

安德莉亚:怎么了?你又不是唯一能和弗雷德谈心的人。

托德:嘿,罗杰斯先生。你真的是一名超级神枪手吗?

杰瑞:海豹突击队!

弗雷德:没有,恐怕我不是。

罗琳:你这是提的什么傻问题!

托德:我可听见了。

多萝西(对安德莉亚):你们去哪里度的蜜月?

安德莉亚:我们私奔去了毛伊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如今还算是在蜜月期。

罗琳:我当时也应该去的。

劳埃德:你当时没有受到邀请。

杰瑞:劳埃德被我们弄得不好意思了。

劳埃德有些发窘。

杰瑞:我是开玩笑的。

劳埃德:我知道。

罗琳:也许我们应该来个家庭旅行。你觉得呢,爸爸?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能把脚趾头浸在海水里的地方?

多萝西:我喜欢这个主意。

杰瑞:搅和你们的蜜月?那得算上我一个,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劳埃德、安德莉亚和托德看着自己手中的盘子,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但是谁也没有说出口。

弗雷德笑了笑。

弗雷德:要知道,死亡这个话题,对于大家来说,都很难去谈论。但是,生而为人,必有一死。所以,凡是涉及凡人之事,便值得一提。只要我们能谈论,必定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来解决。

罗琳看着杰瑞,泪流满面。

弗雷德:凡能谈论,必有解决。

内景,杰瑞和多萝西家,片刻后,接前景

弗雷德把相机拿出来,一家人围着杰瑞的病床。

杰瑞:记得也给我一张。

弗雷德:乔安妮会很高兴看到照片的。

托德:如果他也能一起照,那就更酷了。

罗琳:嘘。

弗雷德拍下了照片。

弗雷德:谢谢你们。(稍顿)我该走了。

劳埃德:我送你出去吧。

弗雷德跪下来,几乎贴着杰瑞的脸庞,低声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

杰瑞:你放心,一定会的。

弗雷德:谢谢你。

外景,杰瑞和多萝西家,街道,黄昏

弗雷德和劳埃德走到路边。比尔坐在一辆林肯轿车里等着弗雷德。

劳埃德:你刚才跟杰瑞说了些什么?

弗雷德:我请他为我祈祷。

劳埃德:为你?

弗雷德:我觉得有他这般经历的人,会比其他人更接近上帝。

弗雷德钻进车里,坐到座位上。比尔帮他把车门关好。

比尔:劳埃德。

劳埃德:比尔。

比尔:读了你的文章。

劳埃德:怎么样?

比尔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劳埃德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弗雷德。

当车子启动离开时,弗雷德用手语做了个“朋友”的手势。劳埃德有点儿尴尬,但也做了同样的手势回应。

弗雷德和比尔开车离开了。

电颤琴的乐音将我们带到了——

外景,《罗杰斯先生的左邻右舍》剧中的院子里,白天

弗雷德坐在房子外的草地上。他面对镜头讲述着,缓慢而内敛。

弗雷德:很小的时候,我曾养过一条狗。我很喜欢她。她的名字叫米茨。她慢慢变老,最后死了。她死的时候,我非常伤心,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她死的时候,我哭了。当我奶奶听到我的哭声,我还记得,她走了过来,把我搂在她的臂弯里。她知道我非常伤心。她了解我是多么喜爱那条狗,米茨的死会让我有多伤心。我爸爸说,我们必须埋葬米茨。我却不愿意。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假装她还活在我身边。但是,爸爸说,肉体已经死亡,我们必须把她埋葬。然后,我们就那样做了。

柔和的音乐响起。

弗雷德(画外,唱):有时候,人们会很伤心。他们真的很难受。但是,那些伤心的人也会有高兴的时刻。

微缩新泽西州街景

一辆玩具车缓缓驶过小镇,最终来到一处林间墓地。

弗雷德(画外,唱):这很有趣,但它却是千真万确。我也如此。你不也是一样吗——

镜头推近,将我们带入——

外景,墓地,白天

劳埃德、安德莉亚、多萝西、罗琳和托德围绕在杰瑞的棺木周围。牧师主持葬礼。

弗雷德(画外,唱):有时候,人是好人。他们做正确的事。但是,同样的好人,也会有做坏事的时候。

仪式结束。大家站起来,相互拥抱。

外景,墓地,片刻后

参加葬礼的人们离开。安德莉亚望着劳埃德,加文正躺在他怀里。她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弗雷德(画外,唱):这很有趣,但它却是千真万确。我也如此。你不也是一样吗——

劳埃德和安德莉亚并排走着,穿过一排排墓碑。

劳埃德:你知道——也许我可以花几个月时间休息一下。

安德莉亚:什么意思?

劳埃德:待在家里陪一陪加文。这样你就可以回去工作,也用不着担心早早地送加文去托儿所。我是这么希望的。

安德莉亚挽住劳埃德的手臂。

安德莉亚:真的吗?你待在家里?

劳埃德点点头。

劳埃德:加文和我已经讨论过。我们都同意这样做。

安德莉亚挽住劳埃德的手臂。他们二人一同沿着小路前行。

一段钢琴曲带我们回到——

微缩的邻里街区

我们穿越蓝天,俯视着那幢小小的黄色房子——这是最后一次。

内景,匹兹堡WQED电视台演播厅,《罗杰斯先生的左邻右舍》布景,白天

弗雷德坐在他的木制展示板旁边。木板上不同纹饰的门后有着他不同的朋友。

他看着劳埃德的照片——脸上淤青,带着血迹。

弗雷德:欢迎回来,我的邻居。我希望你能知道,只因你的存在,这一天变成了特殊的日子。全世界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我喜欢你,你就是你。(稍顿)我很高兴,能借此机会为你们讲述我朋友劳埃德及其家人的故事。我这里有一张最新的照片,是劳埃德和他的家人们。你们想看吗?

弗雷德等待着。

弗雷德:我给你们看一下。

弗雷德翻开一张照片。

在阳光明媚的海滩上,劳埃德、安德莉亚、罗琳和托德簇拥着多萝西。所有人都笑得很灿烂。多萝西抱着加文,而加文的小手则紧紧地抱着老兔子。

弗雷德:这张照片真不错。

小火车(画外):呜,呜。

小火车经过,停下,继而返回。

弗雷德:那是什么?

小火车:呜,呜,呜。

弗雷德笑了——小火车可真调皮。

弗雷德:哦,我会的,谢谢。

当钢琴开始演奏时,小火车飞快地开走了。

弗雷德(唱):这种感觉真好,知道你还活着。这是多么幸福的感觉。

弗雷德脱下一只脚上的蓝色船鞋,然后又脱去另外一只。

弗雷德(唱):你的内心正在成长。当你再次醒来,你已经做好准备,说——

他站起身,拉开红色毛衫的拉链,然后走到柜子前,打开了柜门。

弗雷德(唱):我想,我已精力充沛地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弗雷德打了两次响指,一手一次。

弗雷德(唱):这种感觉真好。一种非常好的感觉。你知道新的一周,我将回归。

他仔细地将毛衫挂好,然后又从衣架上取下灰色运动衫外套。

弗雷德(唱):我会为你带来更多的话题。你也会有更多内容想谈一谈。我也一样。

他从凳子上拿起那块带有花纹小门的展示板。

弗雷德:下次再会。

他挥了挥手,朝前门走去。

弗雷德:再见。

他微笑着离开。

副导演:停!

拍摄人员:收工。

镜头往后拉。我们能看到布景和剧组人员。众人正在调整灯光,收拾道具。

弗雷德走到监视器前,和玛吉一起看回放。

弗雷德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钢琴边。

他坐了下来,把手放在琴键上,开始弹奏轻快的旋律。

玛吉:就这样了,我们告一段落。明天的拍摄布景是在瓦格纳先生的鞋店里。通告时间是上午8点。摄制日程表已经分发到助理们手上。

剧组人员清场。

随着最后一名工作人员离开,乐声越来越阴郁、沉重、情绪化。

舞台灯光全都关闭,只留下弗雷德——独自一人——在幽暗的光芒中。

弗雷德开始弹奏低音区的琴键。声音越来越强,越来越有力。

情感喷涌而出。

砰,砰,砰。

他最后一次敲击低音区的琴键。弹奏发出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里。

砰。

他长出了一口气,情绪已经被充分释放。

然后,他的手指又开始在琴键上弹奏。曲调变得光明,充满希望。

《罗杰斯先生的左邻右舍》片尾曲响起。

随着弗雷德的演奏,切至黑场。

(全剧终)


邻里美好的一天A Beautiful Day in the Neighborhood(2019)

又名:在晴朗的一天出发(港) / 知音有约(台) / 你是我朋友 / 你是我的朋友 / You Are My Friend / I'm Proud of You

上映日期:2020-09-18(中国大陆) / 2019-09-07(多伦多电影节) / 2019-11-22(美国)片长:109分钟

主演:汤姆·汉克斯 马修·瑞斯 苏珊·卡莉奇·沃森 温迪·麦基纳 麦迪·科尔曼 克里斯·库珀 沙基纳·贾弗里 恩里克·克兰东尼 坦米·布兰查德 克里斯塔尔·伦伯格 迈克尔·马西尼 诺亚·哈普斯特 泰德·威廉姆斯 帕特里克·麦克戴德 威廉·卡尼亚 玛丽安·普朗科特 卡门·库萨克 凯莉·戴维斯 

导演:玛丽埃尔·海勒 / 编剧:迈卡·费兹曼-布卢 Micah Fitzerman-Blue/诺亚·哈普斯特 Noah Harpster

邻里美好的一天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