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3-20

白蛇：缘起:成人女性向动画中的直男思维陷阱

《白蛇：缘起》注定会成为国漫后崛起时代的标杆之作，在“大”字辈动画之后，追光动画这第四部作品终于扛起了国产动画电影的大旗。但是，这依然是一部在技术上趋于完美却在故事和主题立意层面有明显缺憾的电影。
作为一部以爱情为主题的成人女性向动画，《白蛇：缘起》看似讲述了一个跨越种族的为爱牺牲虐恋，并想通过男女主之间笃定而深沉的感情赢得一众女性观众的眼泪；但影片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却处处渗透着一股直男思维的劲，让女性观众不时地感受到“冒犯”。影片中关于青白蛇姐妹情深的相处段落对徐克经典《青蛇》的致敬，以及男主角一直口述的人妖平等观念、为爱成妖的牺牲行为，都像是一场盛大的凤凰男逆袭“弯掰直”寓言。而各种外部凝视意味明显的桥段，更让“软色情”成了影片的一大噱头。肉体裸露和性关系的呈现不是成人向动画的最好实现方式，“软色情”也不代表着就一定能吸引、取悦更多的成年观众。
影片中主角二人的情感线概括来说，就是一场“始于颜值，终于肉体”的颜控忠犬拯救行动。影片以女主“小白”追寻记忆为主线，让影片的角色都围绕这个女主为中心而动。这看似是一个女性为中心发展的故事，但男主角的动线才是全片人物行动的主导因素。从旅途出发、到变人为妖再到人妖大决战，每个阶段都是许宣带领着小白去完成冒险行动，直到最后的自我牺牲。女性在这个故事里，几乎没有什么自由选择的权利。这不是一个热衷于讲述女性自我意识崛起与寻找情感体认的故事，而是一场完全由男性为主导的外部介入式“拯救”。
全片最受欢迎的两个角色，其实是青蛇和狐妖，因为和男女主角相比起来，这是两个拥有自主选择权的自由角色。青蛇的人物设定偏向于硬朗的强势女性，和白蛇之间的情愫又可以被阐发为“类同性恋”情结。她对于白蛇的同类呼唤来自于本能与爱，对于人族的仇视也来自于种族间的自然对立，加上人族捕蛇炼丹这样的时代背景，这种分明的立场是可以接受的。可以说，青蛇是《白蛇：缘起》中，最符合独立女性的角色。
萝莉狐妖这个角色更是独立于人妖战争之外，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是最自由的。但从人物形象上的设计来看，她完全是在迎合男性观众的审美，肤白貌美大长腿，身边再配着两个侏儒形象的猥琐小怪。基本满足了国漫维度男性观众对女性美好肉体的想象。宝青坊的场景设置是影片最精妙的设计，客人进入水面再翻转到达宝青坊炼制法器的异界空间，这个段落将整个作坊的工作流程也交待地很清晰。
反观男女主角，从初相遇的心动瞬间到一夜云雨之情，二人情感基础的建立依然薄弱。在宝塔中的交媾段落，看似将人物情感关系推向了一个高潮，但也只是满足于影片成人向动画的需求。小白的纯情女主人设，在这一点上，其实是有设定偏差的。而许宣就像传统戏剧中因为发生了性关系，所以“我”必须对“你”负责的愣头青。
之后为爱成妖的情节设计更是弱化了影片人妖对抗的主题，既没有对主人公形成本质影响，也没有对事件走向构成障碍或提供契机。因为男主角一直以来都不认为这样的种族天堑是难以跨越的，所以其实影片最核心的种族矛盾便没有完全建立起来，让之后事件的发展走向一种为了对抗而对抗，为了“人妖殊途”而“殊途”的局面。矛盾视点的偏移打散了决战情节的力。同时，男主角变身为妖的目的是为了和爱人相守，但在女主角的人物行动线上，形成的是阻碍行动和强迫相守的局面，此处带有着明显的对野蛮进行驯服，对女性自我意识进行规劝的意味。因为小白在影片中为自己做的唯一一次选择，便是离开爱人，回归群体。这本来是一次自我意识的觉醒，但这种选择却在之后的情节中进行了被动矫正。从许宣的立场出发，他的为爱成妖是一种主动牺牲，这样的伟大牺牲理当换取到小白的以身相许。但我们也不要忘记他爱上女主角的起因，也只不过是，这个女人（妖）很漂亮而已。这不过是一场盛大的男性自我感动罢了。
暂且不论影片选择的人妖对抗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单是从人物情感关系的塑造到为了贴合情感发展而设计的故事情节来看，《白蛇：缘起》向观众传达的这种两性关系，完全就是男性中心制的。男性在影片中将自己想象成一个一往情深的伟大救世主，女性依然处在一个等待被拯救的位置上。此消彼长，影片削弱了女性的独立意识，沦为创作者用来表达一场“伟大爱情”的工具。这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女主戏，也不是一个关系平等的女性向电影。因为在影片中，我们找到了很多女性沦为被观看对象的证据。
据“灯塔”影视数据平台的统计，影片的整体受众性别占比为女62.7%、男37.3%，优酷预告片的播放性别比例为女53.2%、男46.8%，淘票票预告片的播放性别比例为女54%、男46%，说明这确实是一部以女性观众为主导的女性向动画电影。从口碑数据来看，在淘票票平台参与评价的用户中，女性用户评分为9.1分，男性用户评分为9.2分，男性观众的观影好感度略高于女性。而根据另一数据平台“猫眼专业版”的数据，也基本与“灯塔”持平。受众性别占比为女56%、男44%，男女性观众评分均为9.3分。而作为国内口碑风向的豆瓣，影片评分也坚挺在7.9分，已经好过于65%的动画片和83%的爱情片。豆瓣数据没有划分性别用户的评分，但从一些较为前列的热评来看，反对的声音大多来自于对女性等待被拯救，男性“精虫上脑”自我感动等方面的批评。
以上数据基本告诉了片方，在完成技术革新的基础上，确立一个现代人能够认同的价值观，再认真打磨故事、尊重人物发展，对于一部电影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对于要走成人向创作的追光动画来说，是多么重要。因为观众对于大男子主义和软色情的喜爱程度，远比人们想象中要低得多。
陈好康
2019.01.21